第三十五章 英雄屈膝礼红妆 [11]
就在这几句话间,龙门棋士拉着葛品扬,已走得不知去向。
四海神乞乐十方大步而出,回头苦笑道:“公烈兄,事到万难须放胆,人逢千劫不灰心!请多考虑清楚,老化子去把大国手请回来与你消遣几句……”话未说完,人已掠了出去。
天龙老人蓝公烈颓然坐下,十分落寞地闭目长叹道:“谁说我是非不清,恩怨不明?谁说我当局者迷?你们又何尝旁观者清?我已被蒙了几十年,难道还要我一辈子糊涂下去,死亦含恨么?”
由袖中取出一封已拆开的柬帖,振腕甩向弄月老人,狂笑道:“就请你旁观者‘清’一下吧!”
弄月老人心中忐忑,一眼看到柬帖的形式,竟与上半夜由那个二结丐目交给他过目的一式一样,心中一怔,不用说,又是白发魔母所玩的把戏。
他强捺心神,从容地拆开一看,面色旋也变得难看起来。
只见帖笺上写着
“书达公烈贤婿知悉:汝虽薄幸,忍心绝情,但与吾女终有夫妇之实。始乱终弃,此恨无穷!唯吾女临终,泣告老身,汝实爱彼,不知何故中途移情,要老身彻查原因,故而多年容忍未发。经多方查勘,始知真相!皆因冷家贱婢存心夺爱,与其两个师兄,巧计离间,阴谋嫁祸,先以藏土忌体香偷沾香女之身,继以域外化龙涎欲污吾女之节,使汝误听传言,自坠陷井,与冷家贱婢成婚,致吾女含恨而殁!老身三上天山,又悉胖瘦二孽已为冷家贱婢邀出,创立五凤帮与汝作对,毒逾蛇蝎,莫之为甚。老身虽出身不正,心地光明,风烛之年,行将就木,岂能再看爱女沉冤莫白?除飞柬冷家贱婢与胖瘦二孽延颈待戮外,念汝盛名之累,吾女为汝诞有一子,舐犊情深,不忍孤儿无父,盼汝自投洛阳,与老身共执冷氏与胖瘦双孽,当着天下同道之前,正吾女之名,洗吾女之垢,老身当助汝退去域外之敌,全汝之名。若汝是非不清,冥顽到底,老身只有协同域外三教,血洗中原,尽歼汝与冷氏以及双孽,沥血挖心,血祭吾女。如此,老身庶可瞑目,吾女在天之灵亦可稍慰。柬到汝手,老身已抵洛阳矣,切勿自误!”
后面署名,竟是
“愚岳母唐氏手砌”
弄月老人眼光随着字句跳动,心神剧震,全身冷汗,一面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冷心韵不是这种人,你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可能对方制造借口,挑拨你们伉俪……”
天龙老人张目道:“白兄,你得了冷氏多少好处?凭什么证明不会有这种事?说她不是这种人?请说清楚些,蓝公烈洗耳恭听!”
弄月老人暗暗叫苦,强自沉声道:“这个并不难,不妨三面对质。天下事,没有永久的秘密,先弄明事实,再论是非曲直。”
天龙老人呼气有声道:“白兄,这事我当年即有所闻,苦无证据,且念在结发之情,只好隐藏在心底。后因她那两个不成材的师兄时常找她密谈,我看不顺眼,就责她以后少同他们来往,她却因此负气,寻死觅活,自行独居石室,又破壁逃走,可见她做贼心虚,早有背夫之意!”
双目暴张如炬,厉声又道:“白兄,蓝公烈若再向她委曲求全,天下人将视我如何?我以垂老之晚年,能让人耻笑帷薄不修,有失丈夫气慨么?”
弄月老人似亦了解天龙老人的心情,默然递回白发魔母的柬帖,苦笑道:“公烈兄,盛名之累,果然是盛名之累,不过依小弟之见,当前似仍以合力对外要紧,这档事,不论真假,稍缓再说。”
医圣毒王司徒求与四大长老等因弄不清柬帖中所言何事,困惑莫明,但由弄月老人前后措辞之变化上,已可想到其中必然大有文章,无如一时不便表示什么。
空气又陷于一片死寂。
弄月老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意念纷驰。
他的本意,原是鉴于目前形势紧急,敌势之盛,大出想象之外,刚才一场恶战,他倾一生所学,也只与对方一个二等人物打个平手,可知对方实力之强。
龙门棋士古今同恃功轻敌,急于求胜,和对方硬拼玄功,更几乎受了重伤。据此估量,如果白发魔母一出手,再和那班武功诡异难测的西域蕃僧联成一气,后果何堪想象?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当机立断,不惜把数十年交情孤注一掷,直言冒犯,强逼蓝公烈同往王屋山,与冷面仙子求全修好。
因他老于世故,洞烛人情。他认为,冷面仙子虽然迫于自己与医圣毒王的情面以及在爱女蓝家凤与葛品扬至情感动下松口,但女人为了面子,她在交付常平带给蓝公烈的密柬中,多少会故意刁难他,提出许多使蓝公烈丢面子、有损威严的条件,以遂其压制蓝公烈、抬高自己的心愿。
果真如此,倘若那些“条件”不获天龙老人接受,或根本无法解决,则龙堡、凤帮释嫌修好,共同对外的愿望仍难实现,而眼前情势已至燃眉地步,所以,他不能呆等,只有不顾一切地,拼着与老朋友翻脸,使出强逼手段。
不料,天下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好比半路上杀出程咬金,他所谋求的目的可说已如愿以偿,但情形却已与先前完全不同了。以天龙老人之个性,加之自负人望,人名树影,爱惜羽毛,一旦与冷面仙子面面相对,势必引起直接冲突,那样,不但自己苦心孤诣促成他们夫妇释嫌修怨的愿望立成泡影,后果且将更糟。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蓝公烈再说,他不但不敢再劝天龙老人立即前往王屋山,反而觉得在目前情形下,最好不让他们夫妇见面。
他忧心忡忡,有苦难言,双目交蹙,一无得计。
就在此际,远远忽然传来四海神乞一声震耳大笑:“常少侠,辛苦了!令师在,速入见。”
弄月老人心神狂跃,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友蓝公烈正当心情恶劣、郁怒正浓之际,常平恰好赶到,万一密柬中果然有什么使蓝公烈面子攸关、难以下台的“难题”,岂非“薄言往诉,逢彼之怒”?火上加油,更加不可收拾。
喜的是常平适时送来冷面仙子的密柬,且不论密柬内容如何,至少代表着一种书信往还,可证明冷心韵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心意,一夜夫妻百夜恩,蓝公烈是性情中人,只要密柬中多少有点回心复合的意思,蓝公烈念在结发之情,自己和乐十方等人再从中加以斡旋,未尝没有旋转乾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