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死亡之石 [5]
陆灵舒天赋至高,略加忖摸,不由大有悟境,遂接过木剑,在沙盘之内,运笔如飞,笔式之奇,手法之快,连禹氏也暗中惊异不已,心说:
“如我有这种天份,不也至弄成这般模样了!”
禹氏气喘,不久稍痊,但陆灵舒自获永字八法,竟别有悟心,武功剑道,兴飞猛进,而练习之勤,亦日夜相继,从不稍息。
一天清晨。
灵舒起床后,正待练习玄门吐纳一道,打开大门,刚一提足,几乎惊叫失声。
原来,阶檐之上,却跌坐着一位长眉白袍的老僧,九环杖就放在身前,老和尚垂眉合眼,一颗颗的冷汗,状如珍珠,挂花额上,脸上也带着极为痛苦的表情,灵舒敦诗习礼,心如莹玉,毫无半点骄矜气习,忙长揖为礼道:
“老禅师,驻锡那一处名山宝刹,为何到此?可否见示?”
老和尚似乎吃了一惊,费了很大的劲,把长眉往上一扬,两道失神的目光,却注视着舒儿,频频点头呼“好!”
舒儿愕了一愕,旋即微笑道:
“据弟子臆忖,禅师似已受伤,而且伤势奇重,不知是也不是?”
老和尚颔首叹息道:
“小施主所猜不差,老僧为白莲寺闲云上人,江湖上盛传此间燕子山上,出了一块不知名的怪石,为害村上,特离寺前来察看,却不意事情不但毫无眉目,反遇上了一位极厉害的仇家,一言不合,被迫动手,老僧为他弟子打了一掌,如今功力全失,伤势难疗,木鱼岭附近,隐藏着一位高人,临死求助,使死后不至暴尸原野,但不料到贵宅门前,已无余力再进,只好坐以调息,惊动小施主,还望海涵!”
语罢,却合什一礼。
灵舒虽然老成,毕竟年事很轻,遂笑答道:
“燕子山的事,遗传每一角落,死亡石确属不祥之物,弟子和祖母,也亲自去察看了一次,但不敢久事逗留,匆匆即返,究竟如何可以死人,这是一件极度使人困惑的事,到今日,仍没法知道,想不到居然惊动上人,远道东来,遭此不测,家祖母颇知武功,可能藏有跌打灵药,禅师如不弃寒微,何不入宅小憩?让弟子略尽棉薄,藉表敬意。”
闲云上人微微笑道:
“小檀樾盛情可感,但愿我佛慈悲,降福善人,消弥意外灾劫,则受患者岂正老僧一人?”
灵舒不由暗吃一惊,心说:
“这话是否含有别的用意,意外灾劫何来?”
忙将老和尚安置前厅,让他坐在竹床之上,道过怠慢,却进入祖母房里,告知其事。
万氏惊道:
“白莲寺主,武功极高,居然被仇家的徒弟打伤,而且伤势又重,岂非怪事?侠义之道,助人为先,我藏着一颗特制丹丸,系江湖上一位异人所赠,留之本为尔用,然性命攸关,非同小可,就先拿它救人吧!”
灵舒奉命维谨,携丹而出,还备了一杯清茶,闲云跌坐竹床之上,形情极为困顿,这孩子,不再问情由,立把丹丸塞在上人嘴里,又招呼他饮了一口茶水。
说也奇怪,梧桐子那么大的丹丸,灵效却是不可思念,两个时辰不到,上人脸上的气色,却已转了很多,原是苍白,已见红润,脸上的冷汗,也渐渐消除。
闲云上人,不眠不食,就在一张三尺来宽的竹床上,跌坐运功。
灵舒侍候虽勤,但绝不作无谓打扰,第四天早上,上人才开始下床。
一见灵舒,竟合什拜谢道:
“小檀樾,妙手回春,真所谓起死人而肉白骨,老僧在此申谢了。”
这孩子忙还礼不迭,并还天真大笑道:
“老禅师前辈高人,武林中久享盛誉,行侠作义,远近咸称,怎的对晚辈说出这种感恩图报的话采,只要禅师病好,弟子也引以为荣……”
闲云不待他把话落音,忙又正色问道:
“老衲还有一件小事相求,不知小檀樾能俯允。”
“老禅师只管直讲!”
“太夫人可否演出一见,容老僧面谢!”
不一会。
门帘启处,万氏竟扶着灵舒走了出来,闲云忙顶礼为谢。
万氏一边答礼,一边笑道:
“上人当代高僧,实不敢当此大礼!”
闲云口宣佛号,正容答道:
“老衲垂暮之年,本应暴尸原野,老夫人一念仁慈,灵药回春,实教人感激不尽,令孙才华绝代,武功不凡,但有一处使老僧难解,出家人不喜诳语,能否容老僧直言?”
灵舒心中顿吃一惊道:
“几番他语言隐隐约约,而且说的郑重非尽,到底他见到了什么?复又想到自己曾和祖母,到了燕子山死亡石前,那东西过份不祥,乡人死亡,数以百计,莫非祖母和自己,也感染了什么不成?”
这一想,不由心中大急,静候这位老和尚,说了出来,万氏也深觉动容,忙含笑道:
“大师如有所见,尽管见告?”
“令孙印堂泛青,手有鬼脉,似难永年,老夫人武功精纯,可也想出什么补救之道?”
万氏形色凄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模糊地望着灵舒,缓缓说道:
“一十余年来为着此事不曾合眼,日夜焦虑,但因他毫无病状,秉性却是温和中略带刚毅,总以为人言不徵,窃以为喜,今复闻上人之言,如梦初醒,老身虽然略知武功,但驳而不纯,禅师如能代为治疗,则此生此德,永不敢忘。”
老禅师面带惭愧和不安之状,默然良久,始道:
“贫僧虽蒙佛祖慈悲,实无此回天之力,如观察不差,令孙病症,深在五腑,攻之实难,达之不及,已非武功内罡所能治疗,多在两年,少在半截,就是老夫人……”
语音到此,划然而住,底下的话,似乎不愿说出口来。
灵舒年少天真,对死亡却毫不恐惧,反显得一脸轻松,微笑道: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老禅师盛情可感,弟子以后注意就是,真正病入膏盲,无能为力时,也就只有听命了。”
闲云上人,突从身上取出一本破书,及一只白玉制就的扁形万盒,郑重地递与舒儿道:
“老僧承救命之恩,自愧无物以报,这是佛家菩提沙谛,习之可以却病延年,果能融会贯通,作内家不二法门,则能超身三戒,受用无穷,邪魔外道,一喝即退,但此间不但文字深奥,而且玄理难解,老僧半百功夫,都化在此书之上,依然一窍不远,小施主虽有怪病缠身,然而天资实非凡人所及,不久将来,也许另有奇迹出现,办未可知玉瓶中,储着不少雄黄之精,可避奇毒恶物,一并带上更佳!”
万氏忙朝灵舒喝道:
“孩子,还不跪谢上人之赐?”
灵舒依言,服地一拜,老和尚合什答礼之后,忙将舒儿挽起。
灵舒接过赠物,满怀感激之状,上人点头叹息道:
“以公子人品才情,如能得遇明师,从旁指点,治好身疑难痼疾,未来成就,实不可限量,据武林传言,世有兰陵老人,功臻绝顶,知天文,习地理,懂医药,博学多能,如能得此人为师,自即公子之福……”
万氏闻言一惊,急问道:
此人莫非姓成,上净下苍。
上人大骇,呆了半晌,始道:
“老夫人难道认识他么?”
万氏摇了摇头,苦笑道:
“道听途说,不足为凭。”
上人也不好再问,立即告辞返寺,灵舒和他祖母,也不使挽留,只好依依送别。
临走,上人笑向舒儿道:
“小施主,陪我数步,老僧还有话讲!”
待万氏返房,上人暗示灵舒,谓她祖母也身怀痼疾,只发作,绝无对症药物可疗。灵舒对自己倒也无动于衷,但对祖母疾病,却极关怀,不由问了又问,上人严肃地道:
“她中了一种慢性阴功,能拖十来年,这已是医奇学迹,但目前她已年老力衰,痼疾无情,逐渐恶化,如所料不差,就在最近数月之内,必见分晓。”
语毕。
上人颔首告辞携着九环杖,飘然返寺。
灵舒入室,陪祖母计议一阵后,疾病问题,虽然来获解决,但万氏还是谆谆告诚孙儿,凡事切莫灰心,抱着人定胜天之旨,锻炼佛家菩提妙谛,纵使不成,总比那坐以待毙的好。
一晃已是深秋,梧桐叶落,篱菊已黄,大地充满肃然之气。
这一夜,舒儿默坐溪边浣衣石上,正在默想菩提妙谛,他原是聪明绝顶的人,文中真义业已领悟不少,果然字字玑珠,不但含有养生诀穷,而且是佛门最高的一种修为。
一旦领悟佳境,忽然金光耀眼,舒儿抬头一看,黑云密布,紫电飞腾天将作雨。
经过这次观音暴,一般人对风雨的观感,似觉谈虎色变,连舒儿也不例外。
一霎时,又是一阵秋风暴雨。
猛可里,轰冬一响,半空里,突飞落百丈闪光,这一声焦雷,打得壁摇梁动,连地皮也颤了起来。
舒儿错愕间。
身后又响起一种声音,道:
“雷也打在燕子山上,真是巧而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