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
鲍恩仁诧问是何人请客?店家说那人未留姓名,只称与鲍恩仁、司马白等是多年老友,些许小东不成敬意,倘若他们定要相见,便去此村西头的蔡家词堂一会。
司马白闻言,目注鲍恩仁道:
“鲍兄,此人既要惠帐请客,又隐匿姓名,显得有点鬼祟,我们要不要去趟‘蔡家祠堂’?”
鲍恩仁微一沉吟道:
“照理说来,不必多事,但西行顺路,便去看上一看,也无所谓……”
虽然有人惠过酒帐,司马白仍给了店家丰厚小费,并向他打听,左近有无“芙蓉园”的地名,虽无所知,但因司马白出手大方,小费给得太多,遂陪着笑脸说道:
“客官们若是无甚要事,那‘蔡家祠堂’,可以不必去了。”
鲍恩仁听得心中一动,伸手轻拍店家肩头,冷笑问道:
“为甚么不必去呢?那‘蔡家祠堂’,莫非不是善地?”
店家点头答道:
“那‘蔡家祠堂’荒废已久,听说时常闹鬼,其中并极多毒蝎……”
这“毒蝎”二字,才一出口,便使司马白目光发亮地,接口问道:
“店家,你看见过没有?那‘蔡家祠堂’里的毒蝎尾钩,是否与众不同,甚么色泽?”
这也难怪,他与“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秀才”暨“天蝎尼姑”,有不共戴天的杀家深仇,自然一闻“毒蝎”二字,便猜疑会不会与双凶有甚关连?
店家摇头答道:
“小人不曾见过,但曾有两名过路之人,进入‘蔡家祠堂’避雨歇脚,不久便狼狈逃出,口中大叫‘毒蝎’,栽仆尘埃,全身化血而死!”
司马白点了点头,山得酒店,向鲍恩仁笑道:
“鲍兄,这样说来,找们更要走趟‘蔡家祠堂’的了,万一若能巧遇‘天蝎尼姑’,来个快意恩仇,岂非再妙不过?”
鲍恩仁轩眉一笑,与司马白二人,向这小村西头走去。
小村街市不长,走约半里,便已绝少住户,到了西郊。
所渭“蔡家嗣堂”,原来建筑,倒颇巍峨,但蔡氏在当地究非大姓,显赫一世,后代立告衰微,祠堂也就渐渐荒废。
到了如今,更因传说内有“毒蝎”,人迹罕近,显得蛛网尘积,十分阴森!
司马白遥望这“蔡家祠堂”的荒颓情景,便止住脚步,门中低低说了一声“奇怪?”
鲍恩仁道:
“老弟奇怪甚么?”
司马白道:
“酒肆中那位替我们惠帐之人,既要请客,为何又约我们来到这么荒凉颓败的所在约会?”
鲍恩仁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目光神闪,扬眉说道:
“未曾到此之前,我就有种直觉,觉得那替我们惠了酒帐之人,似乎并无好意?”
司马白颔首道:
“小弟此行这种想法,若是友好,现身何妨?这等鬼鬼祟祟,定有阴谋,我们……”
说至“我们”二字,司马白故意顿住话头,向鲍恩仁看了一眼。
这种动作,等于是说进不进入“蔡家祠堂”,完全请鲍恩仁来作决断。
鲍恩仁目光微注丈许以外的“蔡家祠堂”,双眉微轩,含笑说道:
“当然进去看看,我们怕些甚么?慢说老弟侠肝义胆,艺业通神,不会懊怯甚么虎狼蛇蝎,魑魅魍魉,就连我这老偷儿,也贼胆包天,专门掘翻毒虫穴,捣碎马蜂窝,甚至敢到阎老五的台前,向他拍拍桌子!”
司马白年轻气盛,本就好事,再听得鲍恩仁如此一说,剑眉轩处,便向“蔡家祠堂”满布蛛网灰尘的大门走去。
但他自从“水月大会”以后,迭经奇事,稍有阅历,虽然心中并无所懊,却也真气微提未雨绸缪的作了防备。
才进祠堂大门,两人便觉一怔!
因为进得大门,有个小小院落两旁各建三间小屋,迎面便是奉祀蔡氏历代祖先的祠堂正殿,如今在那已颓破败的正殿隔扇门上写着八个红色草字赫然是:
“追物还本,索命为利!”
这八个字儿,色作暗红,下端微有淋漓痕迹,似是以血为书,但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看去十分恐怖!
鲍恩仁冷笑道:
“这场约会,果非善意,但这‘追物还本,索命为利’一语,意义似不太明显,令人难懂……”
话犹未了,司马白忽动灵机,接口笑道:
“鲍兄,我倒有点看懂,这场约会,恐怕不是冲我,是冲你而订!”
鲍恩仁道:
“老弟此话从何而来?”
司马白指着大殿隔门上的“追物还本,索命为利”八个红色字儿笑道:
“小弟入世未久,只有人欠我债,我没有机会去抢夺或巧取别人的甚么东西,鲍兄则妙手空空,偷遍寰宇,想找你追还失物之人,必然甚多,这个怕是遇着甚么老债主了?”
鲍恩仁被司马白调侃得为之失笑地,点了点头,扬眉说道:
“老弟这种看法,可能近于事实,但我生平有‘三不偷’,就是‘不能偷的不偷,不宜偷的不偷,不敢偷的不偷’,既然出手,便不怕人,如今倒要看看殿中是那位债主,他又有甚么本领,能把我这条老命索去,当作利息?”
语音才了,伸手便推大殿隔门。
但这位盖世神偷的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他并非用了全力,只是轻轻一推,立刻缩手疾退。
果然,隔门才一震动,一方巨石,便从门上坠落,鲍恩仁若无戒心,人立原地,怕不立被砸了个脑浆迸裂!
如今,鲍恩仁既以后退,巨石自然砸空,一声震响起处,腾起了满殿尘雾。
这时,隔门已开,但祠堂大殿之中,却仍黑暗暗地,尘雾飞场,不见人声人迹。
司马白讨厌对方装神弄鬼,扭扭捏捏,首先举步入殿,鲍恩仁生恐他有所失闪,自然紧随在旁。
一进殿门,有张小小供桌,挡住去路,桌上放了只盈尺小小木箱,箱盖上又写了四个红色字儿是“有胆开箱”!
司马白剑眉微剔,伸手便揭箱盖。
但那箱盖,看似虚掩,却一揭未曾揭起。
司马白正在审视箱盖机构是在何处,并应怎样揭开之际,陡然面色忽变,猛一缩手!
鲍恩仁惊问其故,司马白皱眉答道:
“小弟右手肘上,似乎被甚尖锐之物,突然刺了一下!”
边自答话,边自注视右肘,果见衣袖之上,微有血渍!
鲍恩仁双眉忽剔,不再设法开启木箱,右掌扬处,立以内家掌力,把木箱隔空劈碎!
木箱一碎,箱中之物赫然在目,是只已被击扁,长约六七寸的狰狞巨蝎!
鲍恩仁先看巨蝎钩,见属暗红,遂知“天蝎四凶”中最厉害的“天蝎神君”,可能便藏在这“蔡家祠堂”的大殿之内!
但自己与“天蝎神君”素无过节,这个魔头,怎会突向自己,追甚失物?讨甚旧债?
他一面心中疑惑,一面眉头深蹙地,向司马白说道:
“老弟赶紧封闭通心血脉,这是‘赤钩天蝎’,其毒非比寻常……”
话方至此,殿中有几点蓝色火光飞闪,灯烛立燃,眼前一亮!
如今,这“蔡家祠堂”的大殿之中,景物清晰可辨,殿中供桌之后,除了“蔡氏列祖列宗”神位以处,还供了一尊佛像。
那神像蟹面巨目,袍服冕旒,是作王者打扮,但嫌面容狞厉,有点像是怒目金刚摸样,与一般帝王塑像的温和肃穆迥异。
供桌左侧,站有-人,是个身穿黄包长衫,颀长瘦削,面容显得相当阴恶,约莫五十七八的斑发老者。
鲍恩仁一见这黄衣斑发老者,不禁眉头微皱,略抱双拳,含笑说道:
“班兄,鲍恩仁真想不到,在前途酒肆中,惠然破费之人,竟会是你?”
黄衣斑发老者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目注鲍恩仁,嘴角微披道:
“这就叫‘山不转,路会转’,又道是‘世事随缘逢债主,人生何处不相逢’?在‘水月大会’之上,鲍兄曾经轻轻拍了我一下肩膀,彼此略述寒温,想不到你居然就利用了那一刹间,对我施展了空空妙手……”
一听对方如此说话,司马白立时明白,知道这黄衣斑发老人,就是与“小气鲁班”吴大器,几乎有同号之雅的“辣手鲁班”班小平,难怪他会在大殿隔门上,写了甚么“追物还本”字样。
鲍恩仁一听班小平说他曾施空空妙手,立即叫起撞天屈来,截断对方的话头说道:
“班兄,你何出此言?鲍恩仁戒偷已久,你这‘辣手鲁班’身边,也不会带有太多的金珠珍宝,值得我下手偷么?”
班小平冷笑道:
“少装胡羊,真人面前,还说假话,我的‘追魂双绝鲁班筒’呢?”
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一伸,神色异常冷峻,完全是副债主索债姿态!
鲍恩仁因那“追魂双绝鲁班筒”,已被“小气鲁班”吴大器盗去,东西不在身边,遂索性耍赖地,连连摇摇头说道:
“班兄,话儿怎可这样说法?常言道得好‘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你不能因为我有妙手空空之号,丢了东西,就硬栽在我的头上,‘追魂双绝鲁班筒’,威震江湖,体积不小,我若藏在身上,能不能瞒过你的眼目?”
这时,班小平业已发现鲍恩仁的身上,并无明显凸凹之处,确似不曾藏有“追魂双绝鲁班筒”,不禁有点奇怪地,皱眉说道:
“我不相信不是你这老偷儿见宝起意,更不相信还有别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我贴身珍藏之物,赶快说出实话,还我东西,否则,这位在‘水月大会’上,曾剑斩‘阴阳无常’刁小三的‘圣剑书生’司马白,就没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