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峡 - [还珠楼主]

第二四回  丛桂吐奇磐 满眼秋光明夜月  绵云铺大海 几声猿啸起遥峰 [5]

  江、阮诸人见话已说完,内中还有许多敌党阴谋,甚是凶险,好生感幸,再三请余、陈诸人回去。余一力说:“天气还早,仇师叔黄昏才来,去也无用。我们弟兄带有好些路菜干粮,不吃也是糟掉,带回多费手脚。走到午时将近,找个好地方,将我们这几个人所带的吃完,再行分手。三日之后,我们同赶往黄山便了。”

  小妹等见余、陈诸人情意殷殷,只得听之。又走了一段,眼看正午不远,方择一干净山石,大家席地而坐。余、李二人因知黄山萧隐君山居清苦,无什食物,所存美酒想必在斗剑时被好友吃光;兵书峡中物产丰富,饮食精美,但离始信、文笔、天都诸峰尚远,众少年男女英侠也不会为了饮食之故往兵书峡去取用。听江明口气,洞中存粮无多,到后还要另打主意。想起葛鹰有兼人之量,此老为江湖老辈中最有名的异人,久已闻名,尚未见过,打算带些酒食前往相赠,因此所携食物甚多,均是山中腌腊的野味和猪牛干肉,还有十只风鸡。余、李诸人又带有不少熟的路菜,先是各人分带,余、李诸人包扎又紧,还看不出,等到打开,聚在一起,休说生的,便这六人的路菜也吃不完。

  阿婷笑说:“我们走时,每人一个竹丝编的小篮,谁也不曾留意,这一并将起来,单是干粮路菜便有好几十斤,连未煮熟的差不多有二百斤重。这许多东西怎吃得完?难为李六哥想得这么周到,昨夜分手天已半夜,想必从那时起忙到现在,还未睡过呢。我看生的由我们带走,熟的只吃剩一小半,余下仍请诸位带回吧。”

  陈实笑说:“再往前走,天气便凉。六弟因大家不喜油腻,除却肉干熏腊,便是山中土产的笋脯香干等清淡之物,竹篓又是特制,轻便好带,吃不完时带往黄山,要省不少的事。我们村中这类东西甚多,每家都有。就是路上累赘一点,万一遇敌,丢掉好了。”

  江明笑说:“丢掉可惜。我们有这多人,就遇贼党也不至于将东西丢掉。家师洞中实是清苦,平常只吃山粮,荤东西一点没有。这位葛师叔饮食是个大量,转请他吃也是好的。”阮菡笑道:“明弟真馋。早知如此,请六哥办上两担荤菜,让你挑往黄山吃个没完如何?”

  江明笑答:“你不知道我们黄山多么清苦呢。以前我在山中,每日全凭掘些野生山粮野菜度日。我就不知世上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直到永康虞家吃到许多美味,才知世上食物甚多,嘴也馋了起来。昨日我正着急,这许多人去,我是主人,不管好坏粗细,也应叫人吃饱。洞中什么都没有,如何待承这些嘉宾?莫非初次上门,便请人家自掘山粮野菜来吃,多不好意思呢!所以今早六哥和我说备有食物带去,我先欢喜,还没晓得这多,因恐你们不愿带,特意对六哥说,将它扎紧一些。后来大家收下才放了心,如今再多一倍的人也够吃好多天了。”

  阮菡笑道:“亏你没羞!拿了人家东西,还恨不能越多越好。一个人的衣食,原应以自己劳力求得,不论好坏,吃起来都是香的。既是志同道合,分什宾主?一同掘取山粮野菜来吃更有意思。你前夜还和我说以后为了完成心愿,无论多么困苦艰难均非所计。这一点口腹之欲你便着急,分明下山以来,看惯有钱人家衣食精美,染了一些习气,以致口不应心,只管说得好听,仍是想吃好的穿好的。我也知你好面子,觉着这许多新交良友到了黄山,你是主人,应有款待,却不想不是我们同道,理都不爱理他们,也更不会待承他们;既是同道,便应共甘苦,一同努力前途,决不在此一时享受,何必为此操心呢?”

  玉琪见江明面上通红,插口说道:“二妹之言虽极有理,一则长途跋涉,我们又急于赶路,食物难得;二则东西现成,不是为了口腹之欲特意求取。不知强敌将来,万一变生顷刻,不准备一点食物在旁,临时再掘山粮也来不及。再进一步说,黄山清苦,锦春坪东西太多,便是外人,也应以其所有济其所无,何况是自己人。人又这多,明弟主人,哪能置之不理呢?”

  阮莲知道玉琪爱屋及乌,偏向江明,忙代乃姊答道:“六哥,凭良心说,我姊姊固然说得言重了些,你也对爱的人稍微偏向一点。不问应不应为饮食未节用心,但照昨夜你和明弟姊姊所说志愿,一说宾主,开口便错。这世界上大家都是主人,都应以本身之力互相扶助互相努力,由艰难辛苦转入光明。鲜衣美食也非不可享受,但要大家一样,永久下去,越过越好。志同道合的都是主人,否则便是对头,有什主客之分呢?”

  端木琏就这一日夜间连听带看,已知玉琪钟情小妹,江明、阮菡更是志同道合的伴侣,见三人争论,小妹只是微笑不语,目光不时看着玉琪和江明,心中暗笑,从旁笑道:“你们的题目越说越大了。我们都要赶路,李六兄他们还要回去呢。”江明接口道:“本是我没有想到,不怪二姊说我。我们已吃得差不多,收拾走吧。”

  阮莲看了小妹一眼,笑对玉琪道:“我真替你冤枉,白帮人家,何苦来呢?”童一亨忍不住答道:“我六哥讲的是正理,没有自应大家出力,既有现成东西,又非外人,有什相干?”话未说完,阮莲脱口说道:“你晓得什么?你真老实得可怜。你虽和六哥情如手足,但非同门,听仇师伯口信,并未提你一字,何苦干在一旁,看人家得好处?真还不如跟我们到黄山去杀贼,请陶师伯传你一点武功还好得多呢。”

  一亨闻言心喜,想要跟去,又不愿离开玉琪,望着这两个最知己和投机的人,方一为难。毕定,归福心中一动,想起仇师叔虽喜扶植后进,但他不轻许可,同门弟兄六人答应在先,一亨却未见过。这次同回,一亨人又天真刚强,除玉琪外,落落寡合,万一师叔看他不上,使其一人向隅,岂不难堪?到时一亨再要因此失敬,更是难处。难得陶隐君和大白先生诸老前辈有好几位在黄山兵书峡等处,近水楼台,又有这班好友为之引进,多半能有遇合。见他迟疑不决,同声赞好。

  玉琪本想一亨同回,代向师叔求教,及听毕、归二人一说,想起一亨从小孤苦,自由恶人手中将他救出,因未禀告本门师长,不敢公然传授心法。后见他为人忠实纯厚,机智绝伦,这样人便加传授,也不算是犯规,方加指点。无奈这几年来身染内疾,有力难施,一亨和别位弟兄又不似自己亲近,只照口授和平日所见得来,除暗器是其看见归福用功,暗下苦功学来,余均杂而不纯。难得阮莲开口,昨夜大家月下谈心,这班新交至友都说他好,此去必为引进无疑。阮莲这样说法,至少大自先生终可传他一点本领。如今同回,仇师叔话不好说,一个不巧,白用心机。便令一亨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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