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贺冶年 [5]
六爷明珠道。
辟邪摇摇头不让她说下去,看着她道:我只想你坐在一边就好。
好,我坐这里。明珠顺从地坐在炕桌的对面,轻声道,六爷何必这么勉强?说到底,六爷也不过和我一样的年纪
是吗?辟邪瞬间又是一贯的平静,你我同年么?我却不知道。
明珠敷衍道:六爷哪里顾得上这些?快快看折子吧,别让我白坐在这里。她沏了酽茶,又命小顺子取了自己的针线绣架来,静静陪了辟邪一整天,至夜方还。次日清晨过来,却见烛光仍未熄灭,小顺子和衣卧在外面的榻上熟睡,便知道辟邪又是一夜通宵达旦。刚想上前劝,却见辟邪放下笔,笑道:好了。小顺子送到乾清宫去。一眼也没看明珠,倒头便睡。明珠不由失笑,轻轻叫醒了小顺子,拿着节略奏折去乾清宫,又将院中不住鸣唱的晨鸟掸走,才关上院门回去。
辟邪正睡得安稳,周遭一片寂静中忽闻院门嘭地一响,接着是噔噔脚步声。他道是小顺子招了朋友回来玩耍,十分不耐,迷糊间随手将炕桌上的笔拂在地下,道:出去!
笔正落在那人脚前,唬了那人一跳,向身旁人招招手,命人拾起来悄然转身走了,辟邪尚不觉,直到被小顺子叫醒,才知自己已连睡了四个时辰。
小顺子道:本来不想叫醒师傅,可是怕再晚了宫门一关,师傅就不得出宫了。
我为什么要出宫?辟邪奇道。
师傅不知道么?上午皇上到这儿来过了,本要叫上师傅一起去上江行宫的,却让师傅惹恼了。
这么说来那个人是他?辟邪一怔之下,不禁笑了,皇上怎么要去上江?
今天一早来了捷报,震北军歼敌两千余人,皇上高兴了一会,突然想起军报到上江,比之到离都要早上半天,便决定今天启程住到上江去。大驾已在两三个时辰前出发,让师傅醒了赶上。
辟邪摇头道:不过半天的路程,犯不着特地搬到那里居住,皇上没有别的意思?
我听见几位娘娘宫里的人说,皇上最近一直宠着桂合宫的谐淑仪,谊妃十分不悦,在太后面前多了几句嘴。
辟邪冷笑道:年前訸淑仪病了之后,皇上不只上她一个人宫里去么?她比起皇后来可要好到天上去了。
主子们可不是这么想,反正太后象是把皇上请到慈宁宫说了几句,又说皇后最近身子不好,怎么不见皇上问上一句什么的,皇上不胜其烦,为了这个到上江躲清静,也是会的。
说的有理。辟邪换了出门的衣裳,小顺子早已和明珠把行李准备妥当,两人拿着手令要了马匹,奋起直追。
此时春光扑面,细柳飞掠,柔风带走无数烦恼,说不出的恰意,眼看夕阳渐沉,更是追心似箭,只管往前冲罢了。直到天漆黑了,才顶着飞云中若隐若现的弯月赶到上江地界,胡动月迎上前挽住辟邪的马匹,向着倚海阁指了指。辟邪掸掸衣裳,见了吉祥请他通报。
滚进来吧!皇帝在里面道。
辟邪撩起袍角,叩头请罪。
皇帝道:想不到你比如意还会赌气。什么不喜欢往嫔妃宫里走动,是不是见朕舒坦几天,你就不自在了?
不敢,奴婢没有半点这样的意思。不过,辟邪笑道,皇上不是舒坦了几天,是舒坦半个多月了。
皇帝走到辟邪面前,你这算什么?想学做死谏的忠臣?
辟邪因早上冲撞了他,此时随便拣了中听的话乱说,道:奴婢没有这么想。奴婢生气的是自己,为什么见不到皇上就没有主心骨儿似的,不象是能为皇上办什么的大事的人。
皇帝果然大悦,笑道:虽然知道你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偶尔听你这么说还是挺高兴的,起来吧。
是。
震北军小捷,知道了?
知道了,恭喜万岁爷震北军首战告捷。
皇帝看来还是非常喜悦,辟邪忍住了想说的话,转而道:奴婢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寒州蔡思齐的密折。
皇帝忙接过来看了,不由冷笑,原来那五十万两白银,就干了这个勾当!查得好!他对辟邪道,你给蔡思齐的回复里务必褒奖。东王杜桓有这么个把柄落在朕的手里,岂不是天意?
皇上,是不是也要给陆巡一道特别的手谕?
皇帝想了想道:难道你想
辟邪不住微笑,目光却冷下来,正是。
皇帝坐在案前,沉吟半晌,才下定决心,告诉陆巡,一定要用之遏之。
是。
但愿祖宗宽恕,皇帝喃喃道,若非此时鱼死网破,儿孙怎会出此下策。
辟邪劝道:说不定结果是他们两败俱伤,岂不好?
话虽如此,却非王者所为。皇帝挥挥手,你也累了,明日再说。
辟邪叩头告退,走到屋外,却见四周侍卫虽然不少,远处禁军的火把却较从前上江的情景黯淡了许多,忙找到郑璧德询问,才知道皇帝出来的突然,只叫了一班亲信的侍卫随驾,禁军还在调动。
辟邪笑道:皇上只怕要在这里常驻,那些留在上江的禁军多数都不顶用,京营那么多精兵放着,不如请兵部再调些人手来,只当操练操练。
郑璧德正在为此事忧虑,闻言大喜,这便去给兵部写禀贴。辟邪又修书给姜放,说明只要长枪手和弓箭手各五千人调至上江即可。如此一闹,也差不多要半夜了,由小顺子服侍着睡下不一会儿,一顿闷雷下来,便听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辟邪翻身坐起来,支开窗,向东首打量,果见一条人影没头苍蝇般乱撞,想是自己才刚听得没错。
师傅,怎么了?小顺子迷迷糊糊地问。
辟邪披上衣服道:我去去就回,你千万别动。他翻窗而出,跟在那人身后,越看越觉得眼熟,紧追几步,那人已腾地回过身来,被辟邪一把捂住嘴,拖回房中。
小顺子忙着披衣起来,看清面前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年轻人咧开嘴笑,我找辟邪来的。
辟邪气得无可奈何,命小顺子关严了门窗,压低嗓子厉喝:你疯了么?李师!
我没有疯!我要出塞!我要去北边!我要杀敌李师声音刚拔高,便被辟邪一掌扇在地下。
你先杀了我罢!辟邪几乎被他气得又要咳嗽,小顺子呼了一声打得好,端过水来让辟邪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