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失 印 [2]
“拿什么来?”
查既白瞪眼,大声道:
“那方官印呀!我说谷瑛,你可要心里放亮,盗取官印可是重则问斩杀头,轻则流放终生的大罪,那方印石纵然质地不错,却卖不了几文钱,捧着藏着,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你把它当宝一样留着发的是哪门子癫?”
谷瑛表情阴黯,目光晦涩,苍白的面颊上,甚至连那几颗雀斑也都变得恁般苍白了。
查既白不由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
“在江湖扒撬这一道上,你‘巧手三娘’谷瑛也是有头面,叫得响的角色,而你既非白痴,亦非疯子,什么金银财宝,珠玉细软你不好去偷去盗?却无端耗费恁大功夫弄来这一块又不值钱,又大担风险的印石,我说谷玻,你这不是太也傻得如同一只愣鸟了么?”
谷瑛满面愁苦的道:
“老查,你还不知道,我被‘安义府’这方官印整惨了!我遭人利用,又着了道……”
一摆手,查既白先堆起那种慈祥又谅解的亲切笑容:
“我省得,我省得,你是一等心机、玲珑头脑,要是没有人怂恿你,裢诱你,你也不曾失了魂,岂会槽懂到如此,不知利害,不明轻重的田地?好吧,官府上的事你不必担忧,只要把印信送回去,我老查负责替你解脱消案。那背后出这骚点子的伙计如敢因此前来搅扰于你,我也一并承荷就是。另外,你干这桩买卖的油水仍由你自个留着,不论做啥,总不能白搭啊,哈哈……”
谷瑛双手扭绞,十分痛苦的道:
“老查,事情并非你想象的这样简单——”
查既白呆了呆,立时心火上升,方阔的脸庞下沉: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姓谷的娘们,我老查是块什等样的货,你该心里有数,我他娘顶着毒日头,冒着这浑身臭汗老远巴巴的跑来你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同你耗唾沫,打商量来的,对你说清楚,姓谷的婆娘,那方官印你好拿也要拿,歹拿也要拿,我查某人是先礼后兵,三箩筐‘天官赐福’的赞词表过,接下来就要玩粗的了,你别把我老查当成他娘‘普渡众生’的角儿!”
谷瑛急惶的道:
“你别误会,老查,我绝对没有搪塞推倭之意——”
查既白火辣的道:
“那就证明给我看,东西拿来!”
唇角轻微的抽搐着,谷瑛差点就哭出声来:
“那方官印……不在我这里了!”
大大的一怔,查既白又急又怒:
“什么?你说什么?官印不在你手上?”
谷瑛畏缩的朝后退,双臂捂在胸前,面色越形惨白:
“被他们……抢走了……他们……不但抢走了官印……吞没了应付给我的盗印酬金,还把我的丈夫也掳劫了去……”
查既白目瞪如铃,狠狠道:
“好婆娘,你敢骗我?”
用力摇头,谷瑛再也忍不住洋洋泪下:
“我没有骗你……老查,我没有一个字,一句话骗你……老查,我已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剩背着那偌大的罪名,只能承受那狂虐的胁迫,我为什么还要骗你?又何需要再骗你?境况更恶劣,亦不过就是如此了啊……”
颓然跺脚,查既白丰厚的两颊也像是一下子松垂,他失神的坐到门侧一块大石上,双目空空洞洞的瞅望着山岗脚下……
谷瑛悄悄拭泪,屏息吸气,连那点抽噎声都尽量压制着不敢发出。
过了好一阵,查既白才深长的叹了口气:
“唉!如此一来,‘安义府’的冯大人就只怕不妙了,可惜这样一位好官……”
谷瑛迷恫的注视着查既白,怯怯的道:
“老查,你说的冯大人,可是‘安义府’的知府冯子安?”
查既白双眉不展的道:
“就是他……”
谷瑛困惑的道:
“看来……老查,你和那冯子安似乎颇有交往?至少,你也是十分敬仰他?”
查既白道:
“一点不错,我们之间,不但情谊极深,而且他的为人行事,亦更得我的钦佩,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事,为了他,我都愿去办!”
谷瑛喃喃的道:
“真是怪事——”
查既白怒道:
“何怪之有?莫不成我老查就不该认识做官的?”
谷瑛赶紧解释道:
“你别想岔了,老查,我只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因为你——咂,你是江湖上盛名赫赫的大豪,又是黑白两道分脚跨的霸字号人物,纵横掸阎,尽在刀口舔血,提着人头玩命这方面,和官府衙门正处于对立之势,而你却对其中的一位这般友善忠诚,就未免叫人感到奇怪了。”
查既白目光投向远处的烟雹林峦,语声悠悠:
“你不了解,那冯大人不但是个清廉正直、仁慈宽厚的好官,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在五年前一桩倒霉的意外事件中,我就叫他们白砍白埋了……”
谷瑛睁大了眼道:
“你也会栽跟头,老查?你也有需要别人救命的时候?”
查既白没好气的道:
“我一不是长生菩萨,二不是大罗金仙,你当我有多么个神通广大法?凡是个人,就免不了会遭上个三急两难,到了那辰光,若遇不上贵人扶持,便任你是力能拔山,勇冠三军,也照样磨盘掉进鸡窝里,砸了蛋啦!”
谷瑛轻声道:
“老查,我一向不知道你也能将横逆看得这么透彻,把情感与道义守得如此坚实……”
哼了一声,查既白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谷瑛,现在先不扯这些,你好歹得帮着我出出点子,设法将那冯大人的官印弄回来,否则,他是大大不妙,我是痛心沥血,而你,你也就逍遥不了!”
谷瑛惊惶的脱口道:
“不,老查,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查既白勃然大怒,一下站立起来:
“什么?你不能帮我这个忙?娘的,你是不想活了?”
谷瑛急切的道:
“他们掳去了我的丈夫,老查,他们把我的丈夫当做人质,他们说过,只要三个月之内没有人向衙门告发,没有人去找他们麻烦,就把我丈夫送回来,要不然,他们会叫我去收尸——老查,那些人异常狠毒,他们做得到,他们决不是在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