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室操戈为财死 [1]
且说林三郎穴道被制,又经绳索捆绑,关在一间堆放杂物的空房中,愧恨交集,不禁落下泪来!
他倒并非畏惧一死,却觉得自己平白无辜,所经所遇,尽是这一种心怀奸诈的狡猾之徒,想起来令人痛心,吕一真要陷害自己师徒,其意显然在夺取苗森身边的三块“绿玉龟壳”,偏巧自己师父又是个出手狠毒的性格,要不是连伤大洪山的门人,又怎会激怒那瞎眼婆子呢?
他黯然低头看了两只中毒红肿的手掌一眼,只恨自己命运坎坷,未死在罗浮山荒野,却死在大洪山绝顶上……
窗外射进耀眼的日光,这时候,只怕已经近午时刻了,他空腹中一阵雷鸣,饥火难耐,竟比临死前的恐惧更甚。
迷蒙中,他又想起苗森来!不禁满怀悲怆的叹了一口气,唉!
他双腿已废,身被毒水所伤,要是吕一真搜出那个山洞,谅来难逃被害的命运,自己虽有代他求医报恩之心,看起来今生今世,已是无望了!
蓦地,房门悄没声息的开了,一条人影,闪身而入……
林三郎举目望去,见那人绿衣翠裙,正是程尧的女儿——梅姑娘。
他忽然觉得自己再无面目见她,连忙闭目低头,假作没有看见。
一阵香风晃动,那绿衣少女已飘身欺到近侧,低声道:
“林少侠,你睡着了吗?”
林三郎陡地一惊,虎目突睁,羞愧地道:
“梅姑娘,你这么称呼,真叫在下汗颜!”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
“你在生我奶奶的气吗?”
林三郎苦笑道:
“在下自恨命苦,也不知师父与师伯之间,究竟为了什么相互残杀,彼此陷害,连累姑娘在祖母面前也遭受叱责,问心实在难安!”
绿衣少女笑道:
“这有什么要紧?你别看奶奶当着人前,对我很凶,背地里又哄着我,怕我生气哩!”
略停了停,又道:
“我想问问你,到底姓吕的所说,都是真的吗?”
林三郎惭愧地点点头道:
“他所说我师父与同门相残的事,都是真的,但那金叶却是他亲自交给我,要我叛师帮助他害死我师父,后来我不肯答应,所以就这样诬陷我。”于是便将破庙中一段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绿衣少女连连点头道:
“这么说,你那师父果是跟你一起到大洪山来的,并且还藏在山中了?”
林三郎听了这话,陡地一惊,暗忖道:难道她在向我故示同情,想套问师父隐身之处,以便搜他老人家出来?想到这里,大感不悦,便默然不再回答。
绿衣少女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轻答道:
“我不是要害他,只怕他会被姓吕的搜出来,你告诉我,我去引他另藏一个好地方。”
林三郎越发认定她是有所图谋,肚里冷笑,更加不理会她。
绿衣少女等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
“要是你不肯相信我的话,那就算了!我全是为了你,将来你别后悔怨我不帮你的忙!”
林三郎冷冷答道:
“在下生死只在顷刻,还谈什么将来?什么怨悔?姑娘盛情,在下心感就是。”
绿衣少女讶道:
“咦!你想自杀吗?”
“在下被擒之人,随时都可以被杀,哪有这份自由选择死法?”
绿衣少女气愤地道:
“胡说!只要你不想死,谁敢杀你?我就不依他。”
林三郎长叹一声道:
“生杀之权,只怕由不得姑娘,不过,承你关护之情,在下纵算一死,也当铭感于九泉……”
那绿衣少女忽然伸手掩住他的嘴,不使他再说下去,娇嗔道: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开口闭口,就想到死!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每天陪我玩!”
林三郎听了这种幼稚的话,不由好笑道:
“姑娘虽有成全之心,但我师伯和令尊却难令我苟活……”
绿衣少女黛眉一扬,满脸傲容说道:
“这些你不用耽心,我自有办法弄妥爹和奶奶,你那个姓吕的师伯不是好人,他要是捣蛋,我就杀了他!”
林三郎吃了一惊,失声道:
“姑娘千万别乱说,吕师伯与令尊交谊素厚,你怎能……”
绿衣少女抢着道:
“你别管我,我有我的办法,现在我就替你解开穴道,拿点东西给你吃。”说着,果然动手替林三郎松了绳索,拍活了穴道。
林三郎又惊又喜,心里一阵狂跳,几疑尚在梦中,激动地说道:
“姑娘如此厚待在下……”
绿衣少女忽然笑着打断他的话道:
“我名叫程玉梅,你叫我的名字好了!”
林三郎改口道:
“多谢梅姑娘义释之德,但现今吕师伯等搜捕正急;在下万难脱身,何况……”
他低头摊开那双红肿的手,长叹一声,又道:
“何况在下双手已残,即算逃得性命,也不过废人一个,姑娘这番盛情,只好来世报答了……”
谁知玉梅不待他说完,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探出玉手,轻轻握着他的腕肘,娇声说道:
“你别再婆婆妈妈啦,我自有我的办法,跟我来吧!”
林三郎身不由主被她牵着出了后房,两人蹑脚悄悄一转,竟到了一间清香扑鼻的精致的卧房中。
这房中布置一色翠绿,床帐几椅,窗帘地毯,无一不是绿色,不但有一股沁人的清香气味,而且一眼便能看出这必是一间闺阁绣房。林三郎一惊,连忙停步,张口正要说话,哪知玉梅手下一用力,竟将他拉进房中……
她随手关了房门,这才压低嗓门说道:
“傻子,我奶奶就在不远,最好你别哇啦哇啦地,把她老人家惊动,那可就麻烦了,来!乖乖在这儿坐着,我给你找些吃的来。”
她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硬生生将他推坐在床边,扮了个鬼脸,娉娉婷婷飘然自去。
林三郎这时一颗心噗噗乱跳,游目四顾,不知自己是醒是梦,从玉梅的任性举止看来,她拯救自己大约并无假意,可是,自己又怎能就此隐藏在一个未嫁姑娘的深闺之中?再说这双手,还能不能有治愈的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