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独眼鬼母 [3]
于是,点头道:“大姐吩咐,自当遵命,但不知这三天内,要如何治她的病?”
朱凤娟掩口娇笑道:“这些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只顺着她的意思做,使她高高兴兴,三天之后,姐姐包你能平安离去。”
高翔再要开口,朱凤娟忽摇手道:“别再说下去,师父回来了。”
话甫落,天井中已响起独眼鬼母桀桀笑声,道:“希平、凤娟,快来看娘给你们弄了些什么回来了。”
朱凤娟以目示意,怡然牵着高翔的手,并肩步出卧房,只见独眼鬼母左手提着四五只肥鸡、肥鹅,右手高举着一只大酒坛,咧嘴笑道:“山下村子里能吃的全被咱们吃光了,这些肥鸡、美酒是老婆子远从百里之外城中弄来的。你们久别,正该痛饮一番,凤娟快帮师父洗烫下锅。”,朱凤娟斜睨高翔,羞怯地笑道:“师父,留着明天再弄吧,夜深了呢。”
独眼鬼母梁雉怪笑道:“不,难得有肉有酒,留着多馋人,今天夜里,咱们痛饮一夜,天亮后再睡也不迟。”
朱凤娟轻轻捏了高翔一下,低声道:“那么,相公请在房中休息一会儿,我去帮师父整治食物。”
高翔木然呆立,目送她师徒向前殿行去,隐约听见独眼鬼母轻轻问道:“凤娟,怎么样了?”
朱凤娟回眸一笑,怯生生点了点头,鬼母立即纵声大笑起来,道:“如何?师父说他必会回心转意的,现在你信了吧。”
笑语声中,两人背影已消失在殿角断墙之后。
高翔痴立良久,心中感触万端,暗想那朱凤娟的话果然不错,独眼鬼母初见自己时,神态犹带疯狂,只这一转瞬工夫,言谈举止,似乎都正常了许多,看来她武功虽已登峰造极,仍然脱不开母子亲情的折磨烦恼,为了一个可怜的母亲,多留三天,实在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心中再无犹豫,轻叹一声,独自转回卧房。
房中一灯如豆,光影摇曳,使人昏昏欲睡。他枯坐窗前,正无聊百赖,偶一扬目,忽见窗外惨淡月光下,似有一条纤小身影疾闪而过。
高翔眼力敏锐,心中猛然一动,轻按桌面,长身而起,晃肩掠出窗口。
那人影远远见他追出房来,一扬手,掷出一团白色物件,闷声不响,伏腰疾驰,转眼便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高翔翻手接住那白色物件,却是揉皱的纸团,就在月光下展开一看,心中不禁为之猛然一震。
原来那纸团上只潦潦草草写着十六个宇:
“身在险境,务必镇定,蛊惑之言,慎不可信。”
短短四句,就像在高翔心中投下了四块巨石,他骇然忖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朱凤娟告诉我的故事,竟是假的。”
但转念一想,不禁失笑,如果独眼鬼母和朱凤娟真要陷害自己,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大可一举取自己性命,又何必画蛇添足,编织谎言,将自己伤势治好,再设法害自己?显见这投送宇条的人,八成和独眼鬼母有甚仇恨,但又无力报复,乃只好匿藏暗处,觅机泄恨罢了。
正想着,窗口灯光一暗,朱凤娟忽然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轻唤道:“相公,站在荒地里发什么呆?”
高翔忙将字团塞埋怀里,穿窗返回卧房,笑道:“没有什么,只因发现有人从附近掠过,才追出去看看。”
朱凤娟盈盈秋波凝住在他脸上,又问:“我看见你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高翔取出字纸,坦然递过去,道:“仅是个不值一笑的纸团,可惜没瞧清楚那送信的人是谁?”
朱凤娟细细看了字条,顺手就在灯上烧去,耸肩轻笑道:“看来这送信的人一番美意,你也不能全然不信呀,常言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高翔正色道:“大姐怎的如此说,小弟如有疑惑之意,怎会把字条……”
朱凤娟纤手一抬,轻轻掩住他的嘴唇,娇笑道:“别认真了;正因为知道你不会相信,姐姐才跟你开开玩笑。”
忽然笑容一敛,摇头叹息道:“这送信的,八成就是先前在屋顶冷笑的人,不知道他和咱们究竟有什么仇,这几天总在附近徘徊窥伺,我因为师父脾气不大好,一直不敢让她老人家知道。唉,也许咱们身列黑道,虽然躲在这样荒僻的地方,也难得人谅解。”
高翔见她感触伤心,莹莹泪珠盈眶欲滴,忍不住执着她的手,道:“大姐,你也别太往牛角尖里钻了,黑白两道,都有血性儿女,也都有好恶小人,以大姐情操心肠,便是侠义群中,也找不出几人。”
朱凤娟香肩耸动,情不自禁靠在高翔怀中,颤声道:“好兄弟,你这些话是真正发自内心么?”
高翔道:“小弟为何要骗大姐?”
朱凤娟泪水突然籁籁而落,喃喃道:“相识遍天下,知己能几人。姐姐只恨为什么不晚生十年,为什么不早些认识兄弟你。”
忽然,房门外传来一阵桀桀大笑,独眼鬼母的声音接口道:“傻孩子,你要是真的晚生十年,师父替你们定亲的时候,还得请个奶妈抱你上轿才行啦!”
朱凤娟连忙推开高翔,垂首含羞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又取笑娟儿了。”
独眼鬼母骆天香露出一口焦黄板牙,笑嘻嘻跨进房来,道:“小夫妻,见面原该多亲热才对,干嘛竟哭哭啼啼起来。”一手拉着高翔,一手拉着朱凤娟,笑着又道:“快来吧,鸡、鹅都熟了,别耽误了好辰光。”
大殿上香味扑鼻,破旧的神案上,摆着那只大铜镌,键中塞满鸡鹅,俱已烂熟。
独眼鬼母骆天香挽起袖口,就在滚烫沸腾的铜镶中捞取炖鸡,十个枯槁指头直被烫得滋滋作响,她却神色平静,恍如未觉。
朱凤娟抱起酒坛,用指尖在坛顶轻轻戳了个小孔,满斟三杯,娇羞地道:“荒庙无佳肴,相公请干了这杯水酒。”
独眼鬼母桀桀笑道:“这杯酒权当交杯,该喝。”
高翔本不惯饮酒,无奈独眼鬼母在座,朱凤娟又频频以目示意,无可奈何,只得举杯一饮而尽。
酒人腹中,浑身登时升腾起一阵暖意。
那独眼鬼母不住桀桀怪笑,以爪当著,取食镌中鸡鹅,只听得毕毕剥剥连声脆响,敢情她连骨头也一起嚼碎,咽下肚里了。
朱凤娟连番斟酒劝饮,顷刻间,高翔已连尽三杯,他本不善饮,三杯落肚,顿觉体内燥热难耐,耳旁响起朱凤娟温柔呢语,眼中尽是如花笑靥,不知不觉已有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