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独眼鬼母 [1]
那丑婆子对他似无丝毫恶意,关护之怀,溢于言表,从铜键中取出炖鸡,亲手撕开,一片片喂给他吃,高翔既然无法分辩,只得闷声不响,一个劲吃吧。
反正他饿得发慌,一锅炖鸡,不到盏茶工夫,已吃得涓滴不剩,那丑婆子自己一点儿也没尝,瞧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浮满了满足的笑容。
饱餐之后,高翔精神一振。
丑婆子又亲切地牵着高翔回到卧房,驴背上的筝囊、包裹,也取回房中,然后又硬逼着他躺在床上,说道:“乖孩子,好好休养几日,你内伤初愈,外伤也还没收口,伤后的人千万劳累不得。”
高翔渐渐觉得这老太婆貌虽丑陋,爱子之情却十分感人,自然叹道:“活命疗伤盛情,在下永铭五内,但确实有要事在身,难以久留。”
丑婆子按住他的嘴,桀桀笑道:“自己母子,不许说客套话,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只管告诉娘,做娘的自然会替你办妥。”
高翔道:“这件事,必须我自己亲自办才行。”
丑婆子哦了一声,眨眨眼皮,突然轻声道:“我明白了,这些年你在外边流浪,是不是另外有了知心合意的要赶着去会她?”
高翔惊道:“不,不是……不是……”
丑婆子桀桀怪笑道:“不是最好,老实说,娘当初替你聘定朱家丫头,虽说不中你意,但娘看着却实在欢喜。你为这件事负气离家,娘也不怪你,大丈夫三妻四妾,原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有自己合意的,只管讨回家来,朱家丫头,就算是娘自己讨的吧。”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扬头张目道:“奇怪,凤娟这丫头去了许久,怎么现在还不见回来?你好好的歇一会儿,娘去找找她。”语声才落,身形微闪,已自穿门而去。
这丑婆子言语怪异,武功又十分惊人,来去如风,眨眼便失所在,高翔看在眼中,心里暗暗叫苦。
看这情形,丑婆子必是武林异人,只因思子成疯,神志时而迷乱,竟错把自己认作失踪多年的儿子,这份堪怜亲情,使人不忍峻拒,但自己满腹谜团待解,势非早早赶回青城不可,怎能被她拖延耽误了。
现在,倒是脱身的好机会,趁她不在,悄悄留走,岂不……但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高翔竟有些不忍如此。他幼失慈母,从未得人如此关顾爱护,父爱虽然备至,总难满足他对母亲的渴念,假如现在抽身一走。
“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她武功那么高,纵然逃走,也难逃出十里以外。”
方在犹豫,房外风声飒然,接着传来一阵低沉的笑语声。
只听那丑婆子的声音说道:“傻丫头,怕什么,放心大胆进去,一切都有老婆子替你作主呢。”
“不,师父,不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无论如何,总是夫妻,进去,进去,多年不见,他还能真的难为你不成。”
高翔听到这里,心中翟然大惊,正待起身,房门已呀地打开,一条纤小人影踉跄冲了进来,紧接着,房门又砰然而闽。
借着灯光,只见那进来的是个体态玲咙的少妇,一身黑绸劲装,肩插长剑,实际年龄约在三十四五之间,唯因身材纤小,看起来好像仅有二十六七。
那少妇一进卧房,便深深垂下臻首,扭头向着墙壁,是以看不清她的面貌如何。
高翔骇然跃起身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那黑衣少妇也默默痴立,未出一声,两人竟谁也没有先开口。
房外传来丑婆子尖笑之声,朗声道:“夫妻见面,还怕什么羞,凤娟,你陪希平好好谈谈,老婆子再去弄几只鸡来,明天好好替你们贺一贺。”长笑之声曳空而逝,瞬息间已到百丈以外。
丑婆子一去,高翔更加惶恐,他万万想不到丑婆子会硬将一位少妇推进卧房,而且咬定竟是自己的妻室。
一时面红过耳,手足无措,呐呐半晌,才拱手道:“大嫂……啊,姑娘……请坐。”
那黑衣少妇大约是听出声音不对,一惊之下,霍地抬起头来,四目一触,高翔心头狂震,黑衣少妇却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黑衣少妇不但身材纤细合度,浑身曲线玲咙,一张面孔更是美得使人喘不过气来,只见她双颊白里透红,几乎吹弹得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瑶鼻端挺,猩唇似火,有一种成熟撩人的美艳。
高翔曾在懋功城邂逅端庄淑静的金府女郎,以及不久前结识明眸皓齿的阿媛,总认为两位姑娘已极尽人间之美,不想这黑衣少妇,却另有一种勾魂慑魄的铣力,艳光照人,使人不敢逼视。
黑衣少妇一双美目轻俏地一转,突然压低嗓音问道:“你是谁?竟连人家丈夫都冒充起来了?”
高翔连忙摇手道:“姑娘快别误会,这……不是在下的意思,完全是那位老前辈逼的。”
黑衣少妇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咬着下唇,道:“我知道是她逼的,但你为什么不觅机逃走,居然候在房里。此时天幸她老人家离开了,否则,就凭刚才一声惊呼,今天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高翔听得浑身毛发惊立,忙道:“在下是因为身受重伤,乘驴途经附近,被她误认做儿子,救命疗伤,留下来的。”
“小兄弟,你真是糊涂,来,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那少妇说着,伸手拉开了床褥,微一用力,卧床应手而起,顿时一股腐臭恶味,冲鼻而至。
高翔眼光扫过床底,吓得掩口疾退了两三步,敢情卧床之下,并排放着三具死尸,尸体头顶,都有晶字形三个窟窿,鼻眼七窍,已开始腐烂,难怪房中有一股腐臭恶味。
黑衣少妇放落床褥,轻声问道:“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吗?”
高翔颤声道:“不……不知道……”
少妇叹息着摇摇头,道:“他们都跟你一样,先被我师父错认作儿子,后来发现不是,便被师父用五阴鬼手抓死,丢在床下。”
高翔机伶伶打个寒唉,不期然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迅速摘下筝囊,便想推窗跃出。
黑衣少妇一探手,拦住道:“慢着,现在要走,已来不及了。”
高翔只觉被她五指搭上手腕,触肤生起一阵热流,令人心神摇曳,慌忙力贯手臂,正待反掌摔脱她的握持,黑衣少妇却浅笑道:“小兄弟,不要怕,现在反正走不了啦,何不坐下来,咱们仔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