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海深仇 [1]
黑夜渐渐消逝,东方的水平线上,隐隐现出一丝鱼肚白色。
强劲的冷风,呼啸着在海面上飞掠而过。
那激立如山的狂涛,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向崖岸猛烈冲击着,不时发出阵阵撼人心魄的怒吼。
崖岸,像一列耸峙天际的黑色屏风,蜿蜒没入彤云深处,那蒙蒙的晨雾,仿佛替它围了一条轻纱似的腰带。
在崖上有一处凹进去的峭壁,雾影绰约里,蓦然从一条石隙狭缝中,踉踉跄跄地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衣衫不整,发髻蓬乱,一手抚在前额上,一手扶着崖壁,身子摇摇晃晃,神态萎顿之极。
他刚刚从石隙中钻出来,立时给那凛冽的劲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几乎跌了一跤。
他喘着气赶忙用手抓着上衣的前襟,使劲地往身上一裹,背脊紧朝崖壁一靠,才算勉强站稳了。
他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可是,在他那一张有着俊秀轮廓的脸庞上,却蒙着一层灰暗的颜色。两只深陷的眼眶里,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辉,两片没有血色的嘴唇,不规则地抽搐着,喉间发出一声声低微的喘息……
也亏那阵阵吹来的冷风,使他那混沌茫然的头脑,清醒不少。
他抬起头来,那两道失神的目光,茫然地遥望着海的远方,喃喃自语道:“宇文彬啊,宇文彬,你平日是何等自负……想不到……如今……唉……竟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糊涂之事……”
他沉沉地长叹了一声,不自觉地转头朝刚才走来的石隙瞥去,但却又像躲避什么似的,迅速地将目光移开。
低头缓缓合上眼帘,两片枯干惨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发出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不知琼妹这时醒了没有,倘若她醒来发觉我……唉,就算她平日很喜欢我,恐怕……这事虽说我和她都是受了敌人的暗算,大家神智已经昏迷之下发生的……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啊,我死不足惜,但怎能害她也蒙上了污名。”
他浑身一颤,猛然抬头,睁开眼睛,伸手一撑崖壁,举步向石隙走去。
蓦地又是一阵凛冽劲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忙不迭重又紧贴着崖壁,绝望地哀叹道:“想不到那妖妇的迷香,竟然这样歹毒,害得我真元尽丧,二十余年功力付诸江流,唉,我还有何面目……”
他心中忽然下了决心,一挺腰,奋力往崖岸边缘走去。
这时,在雾霭迷蒙中,突然出现一条人影,只见他身形疾快,无声无息地到了宇文彬的身后。
这个人脸色阴沉之极,炯炯的眼睛里,闪着两道阴冷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芒,凝注在宇文彬的身上,冷哼一声,喝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竟敢对师妹干出这等无耻之事,还想一走了之吗?”
宇文彬闻声蓦然一惊,忙止步掉头望去,只见大师兄赵振刚正向自己怒目瞪视。
他顿觉顶门上轰的一声,宛如高楼失足,略一定神,忙颤声分辩道,“师兄,我……我……不是……”
赵振刚冷冷一笑,叱道:“住口,此事乃我亲目所睹,事实俱在,岂容你这畜生狡辩?”
脸色一沉,又声色俱厉地瞠目大喝道:“畜生已犯师门重诫,还不乖乖跪下,领受刑责。”
宇文彬“啊”的叫丁一声,几乎昏倒过去,心念一转,忖道:反正我已决意自裁,何必还要多受刑辱?
于是奋力挣扎着,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崖岸扑去。
却听身后一声冷笑,突觉背心一紧,恍如被五把钢钩深深扣入肉内,登时痛彻心脾,仆在地上。
随觉“腰俞”,“灵台”,左右“魄穴”“昆仑”以及“阴交”等七处穴道,有若蜂螯似地微微一痛,不禁心胆俱寒,颤声急喊道:“师兄啊,你我同门骨肉,怎能用这‘七阴绝穴’手法对……”
赵振刚阴侧侧地哼了一声,一脚将宇文彬踢翻过来,两道充满着恐恨,狠毒的目光,注定在宇文彬的脸上,唇边隐含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种目光和微笑,看在宇文彬的眼内,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憬然若有所悟,颤声道:“师兄你……”
骤觉体内血脉一阵翻腾,四肢百骸有如针戳芒刺一般,浑身血气逆流,一颗好像火炙油煎的心,筋络不断抽搐。
痛,酸,痒,麻种种苦楚一齐发作,禁不住惨哼一声,黄豆般的冷汗涔涔直冒。
开始时,他还能咬牙强忍,但后来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不由凄声哀叫道:“师兄啊,纵然小弟有不是之处……还望……师兄看在恩师份上,给……小弟……一个……痛快吧。”
赵振刚阴森一笑,道:“你想快一点死也可以,但你须依我的吩咐。”
宇文彬喘息着点头答应了。
赵振刚狞笑一声,伸手在宇文彬的前心背后一拍一按,将逆流的气血止住,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在宇文彬眼前展开,沉声道:“你照这纸上的字句,亲笔抄写一份,我便给你痛快了结。”
宇文彬略为一定神,仔细向纸笺望去!
当他看完之后,登时脸色大变,一双失神的眼睛,竟然像是要冒出火来,瞪视着赵振刚,嘴唇急遽地抽搐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赵振刚冷冷地笑了笑,悠然说道:“我要你写这绝命书,无非是为了师妹的将来着想,你如不愿意,我也不便勉强,嘿嘿,只好请你再尝尝‘七阴绝穴’的滋味,七天之后,将你尸首运返师门,向恩师禀告便了。”
宇文彬闻言,蓦地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笑声有若巫峡猿啼,孤鬼夜哭,加以声嘶气促,呛咳连连,混成了一种难听已极,闻之令人悚然鼻酸的声音。
但赵振刚却无动于衷,收起纸笺,弯腰探手。
宇文彬止住笑声,张着沙哑的喉咙,叫道:“原来你知道恩师有将琼妹许配与我,并将掌门传我之意,便狠心串同那些江湖败类,暗算我和琼妹,又逼我写这绝命书,好要挟琼妹就范,哼哼,你才真正是人面兽心的东西。”
赵振刚停手倾听他说完,漠然无动于衷地冷冷道:“你到底写不写?”
他又准备动手。
宇文彬哑声大叫道:“好吧,依你便了,快把纸笔拿来。”
赵振刚得意地笑了笑,从佩囊取出纸笔,在地上铺好,把宇文彬扶在地上坐稳,将笔蘸饱墨汁,塞入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