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1]
李益想起那正是刚要去结识霍小玉的时候,自己也在奇怪,那位在兵部任事的六族兄是最刻薄的人,怎么会大方起来了,再也没想到是慈母的暗中安排。
一时感铭于心,激动地道:“娘!您对儿子太好了,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儿子一声呢?”
李老夫人笑笑道:“是我让你六兄别说的,我要你化得痛快,化得豪爽,如果你知道是典押祖产的钱,你还会忍心化费吗?”
“那儿子是万万不敢的。”
“我知道你这点良知是有的,所以才不让他告诉你,你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李益道:“儿子的确不明白。”
“我要你在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享受个够,要在在声色犬马的场合中挥霍个够,那样一则养成你的豪阔的心胸,再者,你将来放任的时候,不会再在长安,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会比长安更繁华,一切都经历过了,到你真正做官的时候,你不会再被外界的声色所惑,那样才能着着实实地做事了。人不是圣人,尤其是男人,总有胡涂的时候,少年荒唐,不过一时而已,如果壮年胡涂,导致身败名裂,那就不可收拾了。”
李益再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有这么深远超脱的思想,不禁肃然起敬地道:“娘!你老人家实在了不起。”
李老夫人苦笑一声道:“那倒不是,我看过太多了,我娘家崔氏,以及你们李家,很多有为的子弟,都是年轻的时候,家里管得太严,一直到了成人后,家教还是没放松,结果到了上人过世后,没了管教,开始放纵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假如你是个平平凡凡的孩子,我倒是不敢放松,正因为你绝顶聪明,我认为应该让你在年轻的时候,把该经历的都经历一下。”
李升忍不住道:“老夫人这种教诲的方法高明极了,李家有好几位爷们都是中年时坏了事,如果他们有老夫人这么一位母亲,相信就不会有那样惨的遭遇。”
李老夫人眼睛润湿了,擦擦眼睛叹道:“一年前,不知有多少亲戚说我溺爱不明,把十儿给宠壤了,我也只有听着,幸好十儿没让我失望,终于使我吐了口气,不过这也是亏得他父亲死得早,如果他父亲还在世,管教的责任不在我身上,也绝不会容许他如此的。”
默默片刻,李老夫人一正神色道:“十儿,我知道你在长安,跟个姓霍的女子在一起。”
李益知道这瞒不过母亲的,只得承认道:“是的,她是霍王的幼女。”
“对她的家世我很清楚,她是庶母出的,听说老王薨后,她们母女不容于大妇,是不是?”
李益道:“是的,现在老王妃也过世了,她的兄长已经追认了她的身份。”
“那有什么用,王爵已经被革掉了,她哥哥远戍边疆,她的姊姊跟嫂嫂还靠着她接济呢!”
李益道:“小玉母女都是很宽大的人。”
李老夫人轻叹:“我知道,对那位郑夫人,我是非常尊敬,不过霍氏这一败,起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李益没做声,李老夫人又道:“对霍小玉,你将来是怎么个打算呢?”
李益道:“开始时,儿子就声明过了,那时没料到霍王会败事,她们母女也没想到会有追认的一天,因此并没有谈到名份。”
李老夫人道:“霍氏败了,但是霍氏的祭产还被保留着,霍小玉的父亲王爵也没有被废,她兄弟承认她归宗了,因此她仍然是个公侯家的女儿,出身不低,我们能攀上这门亲,说起来也不错,你的意思呢?”
李益道:“全凭母亲作主。”
李老夫人想想才道:“你一定要我作主,我就告诉你了,不行,绝对不行!”
李益不禁一怔,李老夫人道:“如果你们不认识,现在有人来提亲,我合极力赞成,可是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却要再行补正名份,我就不会同意了,因为这与妇德有亏,而且将来也会影响到你的前程,有碍官箴。”
李益道:“是的,不过小玉也没有要求正名份,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否则儿子也不敢那么大胆了。”
李老夫人道:“我知道你是个深明利害的人,因此我没有怪你,只告诉你我的想法而已!”
李益再度默然,李老夫人道:“半个月前,你表姨丈卢公内调晋京,经过陇西弯道来过访。”
李益讶然道:“卢表姨丈一直在外任河西节度使,这次内调,想必是在兵部担任要职。”
李老夫人道:“不,好像是在中书省,任中书侍郎。”
李益道:“中书侍郎是四品大员,再上去就是中书令左右仆射,也就是宰相了,这一升倒是相当快的。”
李老夫人又道:“那些话都不管了,倒是他们家的那个独生女儿闰英,今年才十九岁,出落得像朵花似的,才调也高,对你的诗十分倾倒,我倒是很喜欢她,向你表姨母问了一问,她只表示一定要许个世家子弟。”
李益不太感兴趣地道:“这门亲恐怕高攀不上。”
李老夫人道:“为什么?他们家也不见得高出那里去。”
李益苦笑道:“表姨丈在节度使任上积财千万,现在又内任新贵,要做他的女婿,除了家世之外祗怕聘采也非数百万莫致。”
李老夫人点点头:“你表姨说了,她择婿的条件并不苛,聘礼却至少要一百五十万左右,同时她解释了。并不是硬要这笔钱,她们家也不希罕这笔钱,而且陪嫁时还会倍增此数,只是为了她只有这个女儿,娇生惯养的,受不了贫寒,婿家能拿出一百五十万,女儿过门时会带上五百万去,有了这笔钱,大概可保一辈子不受贫了。”
李益冷笑道:“那可难说,亿万之家,说败就败,世上没有永世的富贵,睿宗皇帝李旦做太子之时,还落难讨过饭呢,富贵又岂足恃?”
李老夫人知道他说的是气话,笑笑道:“孩子,因为她所求甚高,我想想家里拿不出这笔钱来。所以也就不作此想了,可是你闰英表妹竟似十分愿意,背着她娘,竟偷偷地告诉我,她有一串明珠手串,是一个突厥使臣送的,十分珍贵,若是在长安沽售,至少也值个七八十万,她悄悄地把那串明珠留了下来。”
李益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老夫人笑道:“那还不明白吗?她是为了你的才情所倾倒了。在帮你凑聘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