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如烟 [8]
姬文央不禁惊骇万分,他十成内力贯注一口气打到第十七掌,常败翁退到第十七步,却依然硬架住了,姬文央拚出全力正待挥出第十八掌-
只见常败翁摇幌了一下身躯,‘噗’的跌倒地上!
姬文央缓缓吐出了真气,他骇然凝视著沙滩上一十七个五寸深的足印,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道:“这常败翁功力之深,著实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从他重伤之馀连接我十七掌的情形看来,他的潜力分明犹在我之上,但是他没有伤之前他为什麽不全力施为呢?”
他望了望倒在地上的常败翁,暗道:“难道他真是不想得胜吗?难道真如他平生所说的‘不愿得胜’吗?”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想到常败翁身挨一十七掌却是一口鲜血也不曾啧出,不禁冷然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口喷鲜血的话,我还要补你一掌,现在你强自忍住一口鲜血,那是自闭死穴,我连这一掌也不必补了,不出半个时辰你就断脉而亡!”
他拍拍衣衫,用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水,缓缓走向海边——
浪涛依然喧嚣著,他吸了一口气,忽然引吭长啸起来,啸声起初甚是高昂,过了一会儿,已和大海浪啸融为一片,成了一种浑厚已极的音浪,乍听之下,彷佛是从海的对面传过来的。
常败翁躺在地上,他神智仍然清醒得紧,他苦笑了一下,暗暗对自己说:“沈百波,你又败了。”
然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道:“常败翁这名头也不是容易好得的,至少你具有天下无双的挨打功夫,否则你败给人家,一次就让打死了,那还能‘常败’?哈——”
他运了运真气,发觉八大主脉已塞其三;这在常人非死不可的了,但是对常败翁来说,那可算不了什麽,想当年他在郦山之阳和天竺第一高手‘百残和尚’拚斗-一那是平生第一次拚斗,结果,当然是败了——他被震得八脉阻塞其七,但是他在一夜之间就痊愈如初,直把百残和尚惊得口呆目瞠,连呼:“异数,异数!”
他轻轻自嘲得说:“这也称得上得天独厚,天生异秉啊,嘿。”
“我虽能立刻治愈,但是治愈以後,以後又怎样?”
“以後——那漫长的岁月里,我,仍是常败翁,那只不过在我常败的记录上再多添一笔罢了,其他*有什么哩?”
“在那幽幽秋风的黄昏,我也许会对著梧桐落叶凝思,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的事,那时,我会习惯地耸耸一眉,带著不屑的冷哂说:‘那算得什么败?哼,我若施出绝技的话-哼!”或是再强调地补充一句:我是不想胜罢了,我从来不籍口自欺的。”
此刻,他又恢复了他那曾经做作了数十年的假面孔,数十年来,他以这副带著冷哂不屑的失败面孔对付所有的世人,甚至对付他自己,但是殊不知他真正的原形却是一个极端的好胜者!
他茫茫之中,忽然彷佛看见一个人缓缓走近他,他仔细打量,那是他的哥哥,银枪侠沈仞,他奇怪自己一点也不惊慌,微笑著道:“大哥,我就要来找你了。”
沈仞道:“胡说,快快疗好你的内伤啊。”
他眨了眨眼睛道:“疗好干什麽啊,大哥,我是天生的失败者。”
沈仞大笑起来:“你用这付假面孔对付世人,甚至对付你自己,但是却骗不了我,你的心深处,是个极端的好胜者!”
他恐慌地,有如被人揭出原形一般地惊叫道:“大哥,你别说啦。”
沈仞道:“快快起来,用那绝技去击败姬文央,替我报仇!”
他痛苦地叫道:“不行,不行,我发过誓,我发誓绝不用那拳法——”
沈仞骂道:“放屁,在大哥面前你还弄这一套吗?难道大哥还不知道你发誓当吃白菜的吗?”
常败翁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沈仞摧道:“快,快!”
躺在地上的常败翁睁开了眼睛,那里有什么大哥沈仞?只是无边的黑暗和沉厚的啸声罢了。
但是这一刹那间,他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原形,他感到一生中从末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他要胜!
远处,姬文央傲然收住了啸声,大步走了,那啸声虽止,但是馀音仍是嗡然荡漾在海风中,那像是有一个人在黑暗中沉呼:“姬文央,姬文央,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姬文央轻快地走著,忽然——
一个坚定无比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姬文央,站住!”
姬文央不禁刷地转过身来,只见远处常败翁沈百波巍颤颤地站了起来,他的头顶上冒著一缕浓浓的白烟,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形向前一倒,但他踉跄两步,并末倒下去,‘哇’一声,又是一口鲜血,但是他的步履倒是稳定了一些,他跨出一步,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然而他却稳稳地站直了,头顶上的白烟也逐渐停止。
姬文央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真不相信世上有这等奇人,常败翁站著调息了片刻;忽然大笑道:“姬文央,老夫这一手你可没有料到吧,哈哈,如是没有这等上乘挨打的功夫在,还称得上常败翁三宇吗?只怕一次就让人打死了。”
姬文央骇然暗道:“久闻沈百波天生异秉,我只知道是传说者胡乱加油添酱,今日错非亲见,真不信世上有这等奇人!”
常败翁大步上前,忽然喝道:“姓姬的,老夫有一事请教!”
姬文央道:“什麽?”
常败翁道:“敢问当年家兄银枪侠败在尊掌中是失手在何招之上?”
姬文央道:“我不告诉你是‘阴魂刨棺’。”
常败翁道:“不是这个,我是问那时家兄使的是何招式?”
姬文央皱眉想了一会道:“记不清楚了,好像是这个样子——”
说著他双手比了一个架式,常败翁见他右手一抖一挥,那大约是枪的虚招,而左手则并指如戟,由内而外直点出去,他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这是‘笑指天南’!”
姬文央不知他是何意,正待发问,常败翁道:“沈百波还想再接姬兄几招。”
姬文央点了点头,心中却大为忐忑,心想:“这常败翁真是平生末遇之怪人,若是他果真能胜过我,为何要等我打伤他之後他才全力以拚?”
月光照在常败翁的脸上,只见他面色红润,宛如未受伤之前,而那眉目之中隐隐透出无限奋发之气,姬文央只觉得似乎霎时之间,这常败翁的整个气质完全改变无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