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雁孤星 - [上官鼎]

第三章 往事如烟 [9]

  他心存谨慎,一上手就是’百步追魂掌‘的绝技,常败翁挡了两掌,忽然一跳而开,高声喝道:“姓姬的我知道啦!‘六阳*功’!”

  百步追魂长笑道:“不错,你说得不错!”

  手下却是猛可劈出两掌,常败翁大声道:“姬文央,过去那麽多武林高手毁在你手上,原来都是毁在这‘六阳*功’所生的旋劲上——”

  姬文央挥出一掌道:“是又怎样?”

  常败翁半封半捧,朗声道:“是我就有办法破你!”

  姬文央笑道:“你试试看!”

  常败翁奋力攻出两掌,向後翻出半文,双臂突然高举,向前走了数步——

  姬文央见他脸色凝重无比,不知他要施出什麽功夫来,他一长身形,反迎上去,抖手就是百步追魂掌中的妙着——

  常败翁斗然之间,须发俱贲,他双掌一推之间,发出一声霹雳怪震,姬文央虽然吃了一惊,但是他百步追魂掌的招式已然递到常败翁的胸前。

  忽然之间,姬文央感到自己的劲道触上一股难以形容的刚烈之力,立刻反弹了回来,他一惊之下发出‘六阳*功’,只见一股反旋之劲暴然而长,但是那股刚烈之劲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直撞过来。

  百步追魂姬文央的确是个百年罕见的大高手,他在这等间不容发之中,居然重新速发三掌!

  这三掌是姬文央毕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霎时漫天都是黄沙飞舞,就如千军万马冲荡而过一般——

  常败翁只觉胸内一阵热血翻腾,他新伤方愈,立刻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长吸真气,硬把血气压住,那百步追魂却是动也不动,只是脸色惨然有如一张白纸,他抖颤著嗓子,哺哺道:“霸拳!原来你会霸拳!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天下惟一会霸拳的人……”

  常败翁不能张口说话,他强抑喉头热血,一跃而起,扬手又是一拳打下-

  姬文央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色,虽然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傲,但是这是姬文央一生与人交手第一次露出畏意!

  他虽能闪躲,但他毫不犹疑地奋臂硬架,但闻‘卡’的一声,姬文央牙根紧咬,他的左臂已经齐肘折断;常败翁身在空中,右掌一抖而收,左手并指如戟,突然由里而外地点了出来,姬文央闪避不及,常败翁的双指端端正正点在他的下颚中央-

  常败翁冷冷地道:“这招就叫作‘笑指天南’——”

  他一张口,鲜血涌了出来,哇的一声喷得满天血雨。姬文央头上发髻已落,满天长发乱舞,他昂然立在原地,急促地喘息著。

  常败翁调匀了血气,一字一字地道:“当年家兄在这招‘笑指天南’上送命没手,今天老夫就以‘笑指天南’一招破去你的‘六阳*功’!”

  姬文央摸在颚下被点中的命道,暗暗惨然遭:“完了——完了——”

  他捧著折断的左臂,冷静地望著常败翁,他缓缓地抽动了一下颊上的肌肉,低声问道:“沈百波,你先前为什麽不用霸拳呢?告诉我,你为什麽不先用霸拳呢?”

  常败翁那复杂的心理岂能言语形容,他怔了一怔,低声反问道:“姬文央,方才你为什么不闪躲呢?你明知是霸拳,为什么不躲呢?”

  姬文央又怎能说出他的苦衷?像他们这等一等的高手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啊!

  於是姬文央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声未完,人已向後倒纵而起,疾奔而去。

  常败翁望著他高大的白色背影,耳中仍荡漾著那凄厉的笑声,他喃哺道:“如果——如果他的‘六阳*功’练不回来的话,以他的性子,从此世上就没有姬文央的人了………”

  他转过身来,对著大海,啸声依旧,排浪无恙,但是对常败翁说,那像是一切都变了。

  他细细地品尝著胜利的滋味,他像是突然发觉,虽然他一生都是败,败,败,但是这胜利的滋味却并不感到陌生,反而感到无限的亲切,那么他在何处曾经熟悉过这胜利的滋味呢?

  於是他呆呆地沉思起来——

  唉,那是在梦中啊,午夜中醒,深宵梦回,当他白天用失败来充塞住自己的心胸时,在梦中他会得到胜利的甘美,只是当他醒来以後,他就不给自己思索梦觉的机会,然後,悄悄然地挂上他那不屑的冷哂。

  他望看深黑的天空,姬文央的在他耳旁响了起来:“你是一个天生的失败者……”

  “你永不会胜的,就如江水永不西流的一样确定……”

  他又想到自己的惯语:“……那算得什麽失败!我不想胜而已……”

  “……胜负之争,俗人之事也……”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胸怀,喃喃地道:“要使我觉得‘想胜’,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胜负之争,虽然是俗人之事,可是我还是做个俗人吧!”

  月儿隐入了云堆。

  突然地黑暗,使那匹老马惊了一跳,它唏坜坜一声长嘶……

  XXX

  近了,雁荡山,近了。

  唐剑宁终於走入了雁荡山区。进入了山中,反而看不到那尖形的山峰磋峨怪石。

  剑宁望著快要黑的天空,心想,今晚大约要在山中露宿了。

  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黑,小径早已消失在怪石丛草中,剑宁觉得这再往里走,那必是荒无人迹的原始森林了,但是眼下实在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於是他想到回头找个地方。

  正当他转过身来,他忽然想到:“佛家叫人回头,可是我来此是拜师学武的,那能回头?”

  於是他正视了一下前面的重重黑暗,然後大踏步走入黑暗。

  没有好久,月亮就升上来了,剑宁望著这像是没有边际的山路,哺哺道:“翻过这整座山脉该是什么地方了呢?只怕该是大海了。”

  他默默走了几步,想道:“师兄说的‘铁柱毕’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昨日我问山下的农民,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我只道山中的樵于猎户必然知道,那知——这已是荒无人烟的地带了。”

  月光又升高了一些,他的影子淡淡地映在他的一刖面,就像是在带路一般,自从母亲去世以後,剑宁变得更坚强也更脆弱了,当他在厄逆的环境中坚强地挣扎後,他有时会变得像个小姑娘一般地多愁善感,他望著躺在自己前面的影子,忽然之间感到万分的亲切,他低声地呼喊道:“影子啊,你是这世上惟一永不离开我的了,愿你永远在我前面带我走路。”

  这时候,他已攀上了一个小峦,峦上是一片草坪,月光洒在草坪上,把远处山群的影子静静地闪在地上。

  他轻轻坐了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腿肌,深山的夜是无比的寂静,但是对於剑宁来说,‘静’已成了他喜好,而“寂寞”也成了他的伴侣。

  “血呀!血迹!”

  忽然之间,他发现在阴影中的草坪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他不由在心中如此惊呼。

  血迹,他以为这地方既无人烟何来血迹,难道是野兽的血迹?

  他不觉摸索著走到那血迹之旁,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明堂,正在此时,忽然一声浩然长叹传入他的耳朵。

  他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向那发声处望去,又不见什么,但仔细回味了一下,那却是人类发出的叹声!

  於是他一步一步谨慎万分地走了过去,沿著那草坪的边缘,那是一个向下斜的草坡,从环境上判断,那长叹声必是从坡下黑暗处发出的,他提气施展轻身功力飘下了草坪,果然,黑暗中这时又是一声轻叹。

  他叫了一声:“是谁?”

  黑暗中一片沉静,没有回答。

  他又叫了一声:“黑暗处是谁?小可唐剑宁夤夜赶过宿头!”

  却听得黑暗中一个‘哎呀’之声,接著一阵急喘之声。

  他忍不住跑过去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那人依稀看来是个白衣儒生,这使剑宁壮了胆走进去。

  那人身材极为魁梧,只是头上发髻失落,蓬头散发,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著,剑宁见那人这等痛苦,就如自己痛苦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心中大急。

  过了一会,那人长嘘一口气,似乎渡过难关,霎时全身松弛下来,白色的儒衫被汗透湿了一大片。

  那人看来虽似难关已过,脸上却并不轻松,似乎在极力准备另一场大战似的,剑宁不禁又惊又奇。

  过了好一会,那人眼也不抬,冷冷问道:“你是谁?”

  剑宁吓了一跳,道:“小可唐剑宁……”

  那人相貌十分感猛,虽然闭目入定,仍然是一派凶神恶煞的模样,剑宁想到那滩草坪上的血迹,心想:“这人必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咬了咬嘴唇问道:“阁下尊姓?”

  那人也不回答,也不睁眼望他,过了半天,忽然伸手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唐剑宁在黑暗中不自主地俯身细看,不禁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原来地上写著的是:“姬文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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