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 [司马紫烟]

第十九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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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让痛苦地道:“不能!因为预让不肯罢手。”

  襄子道:“我们斗下去不会有结果的,先生之造诣已臻无敌之境,我胜不了先生,但先生之技大成于守,也胜不了我。”

  预让道:“预某不是要胜君侯,而是要刺杀君侯。”

  “但无敌之剑是不能杀人的。”

  “杀人不必剑技,一个完全没用过剑法的人,拿了剑也能杀死人的。”

  “但是要杀我却很不容易,几乎绝无可能。”

  预让想了一下道:“有许多事是不由自己的,有些事虽是明知其不可能,却是非做不可。”

  襄子长叹一声道:“不可能改变了吗?”

  “君侯知道那是不会改变的。”

  襄子无可奈何地道:“预先生,我实在不想杀死你,但我更不想被你杀死,更不想长日在你的威胁下过日子,逼不得已,只有得罪了。”

  预让道:“没什么,君侯,我们两人中,必须倒下一个人,才能把事情了结。”

  襄子再度举起了剑,这次他不玩什么花巧,老老实实的运剑进迫,剑势十分凌厉。但是要想击败预让是十分困难的,他的一支剑几乎已经成了有生命有知觉之物,更不像是握在人的手中。

  襄子用尽一切的攻势都没有用,剑将及体时,预让轻轻地一挡就化解开了。

  相反的,襄子因为连续进招,已经很累了,他的手开始慢了下来,攻击也不若先前有力。

  他已经露出了不少的破绽,预让若是乘隙攻击,必可刺中襄子,但预让并没有利用那些弱点。

  因为那些地方虽是要害,却在护甲的掩蔽之下。轻率出剑,杀不了襄子,他若乘机回击倒是伤得了预让。

  这当然不是很公平的,因为预让能攻的部位太少了,只有咽喉、双目,以及有限的几处护甲不及之处,而预让的全身都在襄子的攻击之下。

  但细细想起来,仍是预让占便宜,因为预让的目的在杀死襄子,而襄子无意伤及预让。

  以剑技而言,预让是高于襄子,但襄子的器利,有护甲身,因此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不过两人都是绝佳的高手,这一战也是精采绝伦的,双方攻守已近千招,费时已逾两个时辰,战况仍然呈着难解难分的局面。

  若是为切磋剑技,襄子早就该落败了,然而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不到一方倒地是无法结束的。

  若是在战场上生死相搏,战斗也早该结束了,襄子纵有甲胄护体也难以抵挡预让石破天惊、雷霆万钧的一击。

  只可惜预让鼓不起杀机,无法施出全力的一击,所以这一战又呈现了一种奇妙的矛盾。

  无数围观的群众没有一点声音,屏息以待,等着看出一个结果来。他们的眼睛已经酸了,脖子也僵直了,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松懈,睁大了眼,不舍得放过任何一节细小的变化。

  他们的心情尤其矛盾,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一方倒下,却又希望着战斗能尽快结束。

  预让的攻势慢了下来,他的剑势中也开始有了破绽。他似乎是有意露出这些破绽来,因为他希望能挨一剑,重重一创,以使身上能受到较为严重的伤害,然后在极端的痛楚下,激发体内的怒火,在无法控制的情绪下发出那至威至刚的一击。

  襄子的心思也很周密,他对预让的心意完全了解,所以他毫不为所动,放弃了那些机会。

  他不想杀死顶让,又何必去伤害预让呢?更何况,他实在没把握能接下那一击。

  这样的战斗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包括决斗的双方在内,都是一样的焦急,却也同样地无法作出答案。

  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襄子在拨开刺目一剑,手慢了下来,虽然将预让的剑拨开了,却也留下了咽喉处的一个空隙,预让看剑身刺过去,他相信可以结束战斗了。襄子虽然还来得及横剑来招架,但是顶让对襄子的劲力已作了很精确的估计,他用了十分的劲道,相信襄子无法拨开这一剑,因此刺出了一剑后,他已在心中呼喊道:“君侯!对不起,非是预让忘恩负义,实在是我已答应了智伯在先,无法更改了。隆情盛意,我只有永负于心,候来世再作报效了。那会很快的,因为预某也不会活下去,立将追随君侯于地下。”

  襄子立刻挥剑上来拨架,用的力气也很大,两剑交触,发出了很清越的声音。

  但是预让仍然很有把握,因为他手上的感觉知道,他的剑势没有偏,仍然是很直的刺了出去。

  当他开始奋劲发剑时,他已抬眼向着天空,对着那刺目的红日,他没有去看襄子。一则是心中愧疚,他不敢看襄子咽喉中剑倒下的情状,再则他也是有绝对的把握,这一剑出去,对方是绝无可能闪避躲开的。

  他也听见了周围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决斗开始后两个多时辰内的第一声惊呼,那更确定了战斗的结束。

  预让心中很空虚,很茫然,对智伯的承诺总算交了差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已没有要做的事,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了。

  漠然地收回了剑,他的头虽然已恢复了平视,但是依然看不见什么,他的眼睛已经被眩目的日光照得失去了作用,那很可能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视力,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了。在张目对着近午的烈日凝视那么久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恢复正常的视力。

  但是那对预让又有什么影响呢,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不见天日,水远在黑暗中的冷寂世界,用不到眼睛的。

  他朝智伯墓园的方向跪了下来,冷静了片刻后,才喃喃地道:“伯公,预让来了,立刻就来见您了!”

  然后,他听见一个微带愕然的声音道:“先生,这是何苦呢?您只是利器不如,你的剑技仍是优于我的。”

  那是襄子的声音。

  预让不禁一震。这怎么可能呢?自己那一剑毫无偏倚地刺了出去,剑尖对准了襄子的咽喉,而且那时襄子正在作前仰的姿势,绝不可能避开的。击剑二十多年,生平经历无数次战斗,会晤的都是技击中的高手,他对自己的技艺如何,已有了澈底的了解。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以什么方式出剑而能有如何的结果,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了。正如在一道奇亮的闪电之后,必然会有震耳的霹雳,那已经是不可能有意外的事实了。怎么自己那一刺会失手呢?还是襄子在中剑后垂死前的说话?想想更不可能。一剑是刺向咽喉的,任何人在那儿挨上一剑后,都不能再活着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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