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 [司马紫烟]

第十九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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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预让开始后悔放弃视力太早了,他不该张目去对烈日,那时侯,他以为已经走完了世上的路,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才张目抬头向天,事实上他已经把视力的作用整个地与他的身体隔绝了。否则在那种强烈的刺激下,他的本能也会作许多保护视力的动作。

  剑术把他的意志训练得像钢铁一般的坚强,使他能自由地控制了一些本能的影响。例如,别人一剑刺向目部,那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目的只是在引发他本能的反应,闭目,偏头闪避,或是用手去遮挡等动作,这些动作都不是他的意志所控制的,因此也成了他在防御上的空门。当意志无法控制行动时,身体就成了对方予取予求的攻击目标了。

  一个剑手必须经过苦练,把意志能够控制这些本能的动作,那就是所谓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这才是静态的极致,技艺的化境。

  预让已能达到这种境界了,他把本能动作硬是用意志去切断了与心灵的连系,但是也同时切断了五官的保护作用,所以他虽无动于衷地张目对日,但只是受到那种刺激对本能的影响而已,眩光对眼睛的影响仍是存在的,他极力想恢复视力,但跟前仍是红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

  因比,他只好开口动问了:“君侯是如何避过那一剑?听君侯的声音,似乎没有受伤呀!”

  襄子微怔道:“先生难道没看清楚?”

  “没有,我根本没有看。在一刺出手后,我就抬头向天,不过,我知道那一剑不会落空的。”

  “先生为什么不看呢?”

  “有些事情是必然的,用不着看也知道其结果。”

  襄子顿了片刻才明白,预让之所以不看,大概是不忍心见到自己倒地流血之惨状,因此微微一笑道:“先生这一次可是失策了。我的剑技虽不若先生,但毕竟也能支持千招之外,我的耐力或不如先生,但在我尚能挥剑时,也不会犯那种错误,置己身于万劫不复之境。”

  “啊!君侯是故意造成那个破绽?”

  “是的。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支持多久了,再有片刻,我将要力竭而倒,真的失去战斗之力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地结束战斗,摆出那个空门。”

  “君侯,那虽是你故意造成,但却是个真正的破绽,一个无可补救的错误。”

  襄子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惭愧,但也有着更多的钦佩,他说:“是的,当先生出剑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先生那一剑所取的方位与时间,都是置我于必死之境,不能躲、不能退,而且是我把自己咽喉往剑尖上凑去。”

  预让露出了一丝微笑道:“高手之搏,有时取的就是刹那之机。搏战千招都不算,分胜负的就是那转眼之间的片刻,君侯,决斗之时,决不可玩心机。”

  “是,对先生技艺之精湛,我是千服万服了,那一剑无以退避,只有用剑拨架一途,这原也是我的用意。”

  预让道:“预某若是看准了出手,那是拔不开的。”

  “先前我绝不会相信,现在我是深信不疑了。只不过在我的预想中,也不是打算拨架以解危。”

  预让问道:“那君侯是作什么打算呢?”

  襄子道:“仗着利器之利,斩断先生之剑。”

  预让的身子微微一震。他总算明白了襄子何以还活着的缘故了,原来他的剑被斩断了。

  他自己的那柄精铜长剑虽非出于名匠之手,但是也相当结实,而且已经碰过很多次了,都没有受损,他才放心地施为,而且根本没往那上面去想,没想到居然被襄子斩断。顿了一顿后,他才道:“君侯太冒险了。”

  “单以断剑一举而言,我倒不是冒险,我有相当的把握,必可斩断先生的长剑。”

  “我们已经碰过不少次了,我的剑并未逊色多少。”

  “是的,但先生没注意,我们碰的是阴面。”

  预让为之一怔,愕然再问了一句:“阴面?”

  “是的,我这支剑是特地铸造的,外表上看来虽无差别,但实际上所用的质料还是大有区别。在一边的锋刃上所用的乃金铁之精,功可斩金截铁,另一边虽也是精钢,但已差多了,因为金之精,谓之金母,十分名贵,一般是用来铸刃锋,而我的这柄剑乃战阵之用,尺寸特长,所备之钢母,仅堪单刃之用,因而剑才分阴阳二面。”

  预让轻叹一声,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襄子又道:“我本来不以器利占先,所以一直用阴面为主,但先生的攻势太凶狠,万不得已之下,只好用阳面以求自保了。”

  他说得很诚恳,预让没话可说。襄子并非蓄意欺骗,一开始就告诉预让说这是一柄宝剑。

  只因为一连多次的碰击,剑器都无恙,预让才松懈了戒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但也不能怪襄子藏奸,因为襄子是为求自保才使用了利刃,削了他的剑后,就没有再进招。再说,襄子就是杀了他,也不算过份,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任何手段都不加限制的。

  默然片刻后,预让一拱道:“预某剑器已毁,再战无力,君侯可以出剑杀我预某了。”

  襄子道:“不!我说过我并不想杀死先生。何况我只是仗器之利才占上风,以剑技而言,我是输家。”

  预让轻叹道:“君侯,预让的目的不是争胜负,我答应智伯的是刺杀君侯。”

  “你已经证明过你尽了力,也差不多快成功了,剑器之不如,非战之罪,谁也不会怪你了。”

  预让苦笑道:“君侯,智伯去世经年,事过境迁,现在更没有人来要求预让必须践约了,但预某仍坚持不变,原因无他,尽己而已。”

  襄子道:“先生还是不肯放弃?”

  “是的!若是我的话可以轻易的改变,预让只是一匹夫耳,不值得君侯如此看重了。”

  襄子无奈地长叹,凝视良久后才道:“预先生,我也不再要求你能归到我这儿来,但只请你以后不再杀我行吗?”

  预让摇摇头:“不行!预某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为所许过的诺言而全力从事。”

  襄子又想了一下道:“先生的剑器已毁,站在一个剑士的立场而言,一生中只有一柄剑,你就不能再用剑了。”

  预让想了很久才道:“是的,剑士预让的生命到此刻已经终结,预某今后绝不会再用剑与人争斗了,不过刺客预让还活着,那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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