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里追踪求一悟 [11]
另一个也是生意人模样,说:“你这么说半截儿,我怎知怪不怪,邪不邪呢?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先前说话的那人道:“今儿我可开了眼了,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会飞,你说这不是怪事吗?”
那一个道:“会飞,这可新鲜了。”
刚说至此,伙计的正将阮天铎的菜饭搬来,正是先前在房里待候的那个伙计,大概见阮天铎出手大方,赶来讨好儿。
伙计的送来时,也听到两人的谈话了,阮天铎见他赶紧将菜饭放下,就转身向着那两个客人,压低声音说:“两位客官是初到敝地吧!”
两个客人看了伙计的一眼,说:“伙计,不错,你问怎地?”
那伙计的眼珠儿溜着向四周一扫,才悄声说道:“客官,那话儿可提不得,两位还是换个题儿谈吧!”
两个客人不明白伙计的话,说:“伙计,你可说明白点,怎么说不得?”
伙计道:“客官都长年在外,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很多话不能说的,还是少说的好,客官们可是无心,若一个不留神,说出一句不中听的话来。”
那伙计的眼珠儿又是一转,声音压得更低,说:“比方两位方才说的那位女菩萨,最好是少提,不然一个溜了嘴,说不定脑袋就得搬家,客官,我可是好意。”
伙计的说罢,这才掉转身来,堆着一脸笑,替阮天铎摆好饭菜。
阮天铎在两个客人说话时,听到会飞的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心里就是一动,正要听下去,哪知被伙计的横来阻止了,见伙计的转过身来,就说:“伙计,这是怎么回事,还会有杀人不眨眼的女菩萨么?”
阮天铎这么一说,伙计竟会骇得一哆嗦,急忙拿眼向四下里看,不但露着怯,而且像是骇怕十分,但这是财神爷,伙计的可不敢得罪,就悄声说:“公子爷,你好大胆,这话可是随便说得的。”
阮天铎见他那个怯样儿,心里好笑,但知话中有因,就急于打听,说:“究竟怎么回事,伙计,你可得说明白。”
伙计的大概怕他再说出来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忙道:“公子爷饭后回房去等我,我一定告诉你就是了,这里可提不得。”
阮天铎见他如此说,心里虽然急,也只好忍耐住,急忙匆匆饭罢,和伙计的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等,那伙计的倒来得快,不大工夫就来了,未进房,先把四周看清了,大概放了心,进得房来,并即刻把房门关上,才对阮天铎说出一番话来。
这年十月中旬。
就在这江浦县,阮天铎和塞北观音两人所落的同一家客栈,中午时候,这本是客栈生意最清淡的时候,最晚的客人也早走了,最早投宿的客人尚未到来,天气虽然已冷了,但伙计们却闲得来直打瞌睡,一个个东歪西倒,只有帐房先生还在拨着算盘珠儿,是唯一比较清醒的人,正当这时,蓦听得街上传来鸾铃声响。那年头陆上的交通工具,除了北方有马拉车、驴车、牛车外、南七北五各省,里蒙外蒙,前藏后藏,大小两金川,仅有马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一匹马从街上驰过,本来没啥稀奇,那帐房先生拨着算盘珠儿,就连头也没抬一下,可是马来得越近,那鸾铃声更听得清,听得真,也听出异样来。
一般的鸾铃,响声是哗啦啦,不然就是当啷啷啷,这般马的鸾铃却怪,叮咚铮琮地,五音齐发,那是什么鸾铃,简直就和音乐一般。
帐房先生微一抬头,从玳瑁的眼镜边儿上,向外一瞄,那马已泼刺刺地如飞来到店外,大概是马上人猛一收缰,那马一声龙吟,声嘶长空,已人立而起,帐房先生一看,骇了一跳,心说:“完矣哉,何急躁乃尔,能不坠马者几稀。”
原来这帐房先生是个老童生,考了十二次秀才,他那大名儿和金榜无缘,却是与孙山常随,但这老童生却不服气,还准备明春作第十三次的赴考,那年头可没有洋迷信,若他知道十三是个不祥的数字,也许不考也罢,这可不管他,但尽管他不服气,一考再考,秀才没有考到,却把个蒙馆给考丢了,你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他老考不取秀才,就有柱儿他爹,小六子他娘说话啦!说:“张家爹,李二顺我们别再糟蹋自己的孩子啦,凭他还能教得出有出息的孩子来吗?”
这一说不打紧,孩子们可都被领回家去了,馆一散,这位老童生就只有干瞪眼,还算他命不该绝,五行有救,这位老童生有个老姑妈,她的外孙的舅舅,有个远房亲戚的亲家,据说是认的一个同宗,在这江浦开了一片客栈,就说啦:“这么办吧!我那儿正少个管帐的,你虽说考不取秀才,但记个帐什么的,银钱来往,拨个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的,总还成,长话短说,你就给我管个帐吧。”
老童生一听,悲从中来,这简直是侮辱斯文嘛!但饿肚子可不饶人,从此,老童生就称作帐房先生,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且说这帐房无生骇了一跳,正酸溜溜地,摇头晃脑说:“完矣哉,何急躁乃尔,能不坠马者几稀。”谁知那马一声长嘶,人立而后,前蹄落地,竟已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马上人仍是好端端地骑在马上,帐房先生还以为看花了眼,就干脆把玳瑁的眼镜取下来,一看,可就瞪了眼啦!你道为何,那马上人不但无恙,而且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好标致的一个妞儿,怎见得,只见她:
眸清可爱,鬓耸堪观,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朱唇缀一颗桃夭,皓齿排两行碎玉,如捻青梅出小后,似骑红杏出墙头。
尽管这是锦绣江南地,似这般群玉山头,瑶台月下,亦属少见的美人儿,还真是少有,她那身上穿的,华贵中,更是显得高雅,绿缎子滚边薄袄,绿缎子中衣,外披黄缎绣花一口钟,领上肩头,还有什么东西在飘拂,帐房先生仔细一看,原来是露出的一节剑柄上,系着金黄色穗子。
帐房先生还想再看时,只见那女郎一飘身,已下了马啦,牵着马,迳向店里走来,这时店里的几个伙计,正在好梦正圆,女郎进得店来,一看没有人来招呼,就举起手中马鞭,向身侧的桌上一拍,拍嗒的一声暴响几个伙计都被惊醒了,猛抬头,被进店的这个姑娘美艳的容光一照,也和那帐房先生差不离多少,也就都瞪了眼,大概还以为这是在做梦呢?不然人间怎有这么美的姑娘。
那姑娘一皱眉,说:“住店啦!”
地们这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心说:“不错!是人,不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