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
你想歧西古农都是文人,他们有什么力量要赵岫云的性命?画虎不成反类狗,徒给赵家一个戒备的警告。
就说龙璧人也远在云贵……嫂嫂,虎儿我是决计带他走的,假使我也死在岫云手中,留下他无父母的孤儿有什么用?”
盛畹说到伤心,霍地把菊人拘起纳在椅中。
她走到床头拿起她的那柄长剑,又去身上扯下南枝临别时给她的那个金环,放在桌上抽出剑。对菊人说道:“我这一去,能够报仇雪很,这一剑把金环劈成两半……”
说着,举起剑,柳眉倒竖,双眼圆睁,噗嗤一声,劈了下去,金环分飞。
盛畹返剑归匣,捡起两个半个金环,纳在菊人手中,说道:“天意许我报仇,你还不安心么?这两半环儿留给你做一个纪念罢!”
菊人愁然说道:“妹妹,报仇三年,不失为晚,你独不能多留几天!”
盛畹笑道:“嫂嫂,我接受你的劝告,半个月后,我再走好了!现在天气很不早了,你该歇息去啦!”
说看,便上去扶起她,拉她出去。
两个人来到回廊上,盛畹忽然泣道:“嫂嫂,你自己慢慢走,大哥在家,我不送你过去了!嫂嫂,我们明天再见……”
说到“见”两目抛珠,遍身颤抖,呜咽不能自已。
菊人觉得心痛如裂,悠悠欲晕,强自支持哽咽着道:“妹妹,你答应我了……半个月后才走的……”
盛畹道:“我记得……你……只管回去罢!”
菊人凄然无语,低着头自去了。
盛畹眼看菊人走进东院角门,她望着菊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嫂嫂珍重,我们再见了!”
说着,站在堂屋上又发了一会呆,这就毅然回到屋里去换过一身衣服,拾掇过应用的家伙,打了一个小包袱,带上长剑,一直跑到门楼上来喊王长胜。
刚好王三醒着,认得是表少奶奶声音,便急忙去开起门来。
盛畹低声说道:“王三赶快喊醒王长胜!”
王三愕然问道:“表少奶奶,这时候了……”
盛畹截口道:“你别管我的事!唤起王长胜,再去马房里,教李秃子预备两匹马来!”
王三不敢多说,回身进去推醒王长胜,提了个灯笼,上马房去了。
王长胜出来看见二少奶奶浑身上下换了一色青布褂裤,一手夹住一个包袱,一手拖柄长剑。黑帕包头,紧扎裤管。
那个样子分明马上就要赶路的神气,心头一阵狂喜,跪下问道:“二少奶奶,我们就走么?”
盛畹道:“起来!以后在路上,我们可以叔侄称呼,瞒人耳目。现在你赶快准备,找已经教王三备马去了!你替我拿包袱,我来开大门。”
说着把手中剑和包袱都递给王长胜,自个儿过去轻轻找了门闩子,蹲下身托开大门。
回头对王长胜道:“王三出来,你问他借一件大褂穿,把我这一柄剑藏在褂子底下,不要露眼,招人骇怪。留心验看马力,背好鞍,我进去就来!”
说完,扭回身来到乳娘屋里。
看乳娘睡得沉酣,她悄悄地抱起虎儿。
小孩子惊醒来,认得娘,一声不响。
盛畹拿一块方形四尺来宽的青布,把他背上肩头,扎裹清楚,迅速的来到了大门口。
王长胜已是背好马鞍,穿上大褂同李秃子王三并肩站着等候了。
盛畹一转星眸,对王长胜说一声:“我们走……”
一耸身便窜上马背去。
王长胜急忙认蹬上鞍,王三和李秃子都跪下去送行。
盛畹带住马,挥泪命他们起来,说道:“你们回少爷少奶奶一声,说我带着王长胜走了。不能报仇,我是不回来的!”
说看一抖缰绳,泼刺刺马蹄声急,滚烟似的两匹马,望着街头尽处去了。
这里,王三看住李秃子道:“我们还是赶快进去禀告少爷知道。”
李秃子道:“好!我来开门,你快进去。”
王三便往东院来,叩着窗格大声说:“大少爷快起来,表少奶奶带着虎哥儿走了!”
菊人听了大惊,跳起身问道:“王三么?你说什么?”
王三道:“表少奶奶和王长胜带着虎哥儿跨两匹马走……”
古农骂道:“狗才,怎么不拦住她!”
骂着,又对菊人道:“你赶快告诉华老太太。老太太那边,得暂时瞒着!”
菊人急忙穿上衣服,开开门出来,不及再去问王三详细的情形了,一直去王氏房里喊醒王氏。
王氏听了菊人的话,先是一愕,接着便说道:“既是这样,我得追上去了。请你教马夫预备马,我得立刻赶路。”
菊人道:“您老人家这样大的年纪,还能够驰马?”
王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行!我还可以去助她一臂……”
菊人只是沉吟,站着不动。
王氐发急道:“我的少奶奶,快点罢!再等一会便追她不着啦!”
菊人不得已退出去,教李秃子去预备马。
李秃子回道。“马房里只剩着那一匹铁青了,脾气很坏,不容易骑!”
说时刚好王氏已由里面出来,听见便说:“不要紧,你只管带来我看,饶它生龙活虎!我也不怕。”
李秃子不敢多说,便去把马牵到庭下站住。
王氏留心一看,只见这匹马浑身似铁,毛滑如油,头大鼻宽,暴睛缩耳,四条腿,前长后短,蹄如盘钹,腰小若锥。
看了不觉大喜,走下石阶过去伸手一按马背,那马忽然大吼,声如呜钲。
王氏对李秃子道:“这匹马可载重千斤以上,一天至少要走六百里路程。有这样马,不怕追不上表少扔了,你喂饱它,配上鞍,拴起来等我罢!”
说着,回头对菊人道:“现在,你且告诉我你妹妹走的情形。”
边说,边走上堂屋来。
菊人道:“我也是睡里被王三喊醒的,知道的不很清楚!”
说看,便喊王三过来!
王三过去报告了刚才盛畹走的情形。
菊人和王氏又过来喊乳母。偏是这一个乳母睡得十分熟,喊了半天偏不醒,菊人急得大骂。
王氏劝道:“喊醒她,其实也没有用处,我们倒是上盛畹屋里去看看她到底带走了什么东西。”
于是,两个人便到盛畹屋里来。
菊人看了一切,忽然泣道:“华太太,您看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这可怎么好?”
王氏道:“不相干,我可以替她带去一点的。你拿个大包袱,包十几件衣服就行,别的倒不要紧。我去拾掇我自己应带的家伙。”
菊人听了点点头,王氏便自去整装。一会儿,王氏已是跨在一匹青马背上了。菊人古农送出门口,彼此不免都有一番嘱咐。
王氏离了查家,正交辰时,放开辔头,那马真像箭一般快法,一口气便赶了百十来里路,却不见盛畹的影子。
老人家心里奇怪,暗自揣度了一会,便猜到一定是盛畹怕古农夫妇派人追赶,不让她走,有意绕道躲避的。
想看,便决计不再去寻找了,一个人独自兼程北上。
这一天来到真定县,她却先去落下客店,黄昏时上街走了一次回来,直待到夜深时,才悄悄地到石家去敲门。
贾得贵出来盘问了半天,千喜万喜的把她接了进去。
王氏吩附了几句话,又回到客店去住了一宵。
第二天早上,便有一个贾得贵的朋友姓李的冒充王氏的侄儿,到客店里来把王氏接去。
王氏在真定县住了十几天,天天跑到城外去等候盛畹,好容易这一天算是被她等着盛畹了!
一见面,倒把盛畹吓得一大跳。
在路上,王氏不许她多说话,一直把她拦到李家来。
才对她说:“赵岫云那一个势派,想报仇不是一桩容易的事,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回来了,多少总会引起人家的注意,那有很大的妨害。
不如留在这里,看机会再下手,报了仇容易脱身。报不成,他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我这一次昼夜兼程赶来守候你,便是怕你不懂机变,不守秘密,弄到画虎不成。你在我身边长大的,难道还不明白我的脾气,我又何至不许你为夫报仇?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你不想想,赵家是龙潭虎穴,凭着你一个人,怎么能成呢!万一……”
王氏说到这里,已是挂下两行眼泪,说不下去了。
盛畹十分感动,抢一步跪在王氏面前,泣道:“干娘,并不是我粗心大胆,不和您商量,就因为我知道赵岫云不容易对付,不忍拖累您,所以才不告诉您……”
王氏一抬手挽起盛畹,说道:“呆丫头,你见过大世面?一个人毛手毛脚的干得了什么事?你不要我帮忙,我安得下这一片心么?再说,如果你有了差错,留下我孤零丁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孩子,我告诉你,我从小儿玩腻了,大江南北生平就没有看过什么样大不了的人物,今年六十九岁了,倒也愿意会一会这一个暗箭伤人无耻的畜生……”
说到这里,忽然截了口,接着便是一阵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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