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二十五章 围攻 [4]

  那长须男子心脉被逆气冲扰,神智已然失常,全仗天觉柔和的掌力,方保得气顺血平,猛觉一股大力撞入心间,周身如欲炸裂,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蓦地大叫一声,双掌齐出,击在天觉胸口。天觉一番心思都在背后,那料到他会突然发难。饶是他内功深湛无比,也受不得这开石裂碑的两掌,叫得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栽了两栽,单膝跪在地上。背后二人见他已受重创,居然并不逼迫,飘身退在丈外,面上俱有得色。天心见天觉吐血不止,心急如焚,正待唤众僧去救,背后已有四僧抢出,向天觉奔去。

  那红衣人见状,冲身后叫道:此僧已伤,还不取其性命!他知众僧即使习了邪技,也未必有人高过此僧,此僧若毙,实乃去一大患,纵使群僧恼怒,大打出手,最多也不过群殴之局,己方已有强援到来,便是混战,也可抵挡一阵,大伤少林元气。众黑衣人闻言,均知良机难再,当即有五人纵身入场,三名黑衣人拦住四僧,另两人欺上前去,挥拳出腿,猛击天觉。

  天觉伤势沉重,眼前金星直闪,勉强抬起手来,左右遮挡。那两名黑衣人在他身前身后转绕不停,招招狠毒,欲置他于死地。天心见四名僧人被三个黑衣人挡住,天觉已是性命堪忧,便思唤众僧一拥而上,来救天觉,猛然想到:我若命众僧齐上,立成混战之局,非但合寺僧人要死伤惨重,各派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毙命嵩山?纵有智明等人帮助,我少林派也毁于一旦了。他知合寺武僧绝难与满场人众相抗,便不敢轻下决心,一时又急又气,暗怪智明无情,直到这时还不现身。

  便在这时,又有三名黑衣人冲入场中,围住天觉。这五人虽非顶尖人物,但联手对敌,显然训练有素,同时出招,威力陡增。游斗之间,天觉背上又中了一拳一腿。众僧目中喷火,几名年轻武僧大喝一声,冲出队来。天心大急,忙将几人喝住。几僧握拳侧目,各现怒容。天心不敢与几僧目光相对,强忍悲痛,垂下头去。

  周四眼见那五名黑衣人似五只恶狼,围住天觉嗥叫猛打,一腔怒火冲上顶门,眉锋一挑,便要现身。木逢秋见了,忙将他衣袖扯住,暗下摆手道:场上能手甚多,我等未明虚实,不可轻动。周四向场边四人望去,心道:这几人俱是劲敌,人群中更不知有多少强手?我此时出去,大是吃亏。此番我意在保全少林,这天觉僧的性命,只有交由天定了。当下仰头望天,任那五名黑衣人肆虐。

  那五名黑衣人见众僧无意来救,狂胆更盛。一人狂吼一声,从后面将天觉拦腰抱住。天觉挥掌后击,忽觉腰间一麻,已被利器戳中,忙气运腰背,将那人震倒在地。正要起身时,迎面又有一人凌空踢来,足尖晃动不定,点向他咽喉。天觉闪避不及,挥铁链缠向那人双足,不料半个身子突然麻软难动,适才被戳之处,似已有剧毒侵入。他手上一缓,来腿正踢在他左肩。那黑衣人鞋内藏了细小的暗器,一踢过后,他半个肩头立时酥麻不堪,无法转动。

  天觉怒不可遏,右掌暴伸,将那黑衣人足踝抓住,左腿随起,将另外三名黑衣人踢翻在地。这一腿似扫似点,乃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那几名黑衣人中腿之下,腹部阴交穴尽被封住,一经栽倒,再也无法爬起。天觉一腿踢出,倾尽全力,毒质乘虚而入,荼毒全身,一张脸由白变青,罩上一层死气。他连中数掌,本已受了重伤,毒质入体,自然发作极快。众人见他伤重至此,犹有这般神威,无不骇然。

  天觉自知性命难保,露出凄苦的笑容,费力将手上黑衣人提起,向他脸上淡淡扫来。那黑衣人头下脚上,直吓得面如土色,口中呜呜咽咽,似哀恳、似哭泣,竟难吐出一字。

  天觉冷冷一笑,神情极是轻蔑,运劲抖臂,将那黑衣人掷了出去,口中缓缓地道:原物奉还,原物奉还。声音低沉嘶哑,似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方吐出这四个字来。那黑衣人被他掷出,直飞出七八丈远,落地时正撞在那红衣人脚下,地上尘土飞起,直贯入他口鼻。

  那红衣人掩鼻疾退,心下骇怖:这僧人已中剧毒,仍有这等神力,若非他存了救人之心,今日谁能杀他?

  天觉掷罢一人,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缓缓坐倒。众僧见他嘴角流出黑血,便知不妙,却不知他中毒已深,此刻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天觉眼望众僧,强挤出一丝笑容,似在安慰众僧不要难过,随即望向天心,饱含深情道:方丈多年来容贫僧散漫无纪,贫僧实感大德。我少林风雨路长,望方丈好自为之。略整僧衣,忽冲人群中道:众僧遵阁下之言,今日皆奋力死战。阁下若念旧情,望能临危践言,护我合寺周全。言罢苦苦一笑,闭目而逝。

  原来他初时尚存了自强之心,希以合寺僧众之力,便可与各派斡旋。及后忽有七八人入场,武功俱深不可测,自家又中奇毒,寿不能延,方知今日之事,若无智明等人相助,少林必致倾颓,故临终时求助周四,盼他能力挽狂澜,拯救危局。

  周四听得真真切切,内心羞愧不已,眼见天觉死后尸身不倒,犹面向人群,有乞盼之意,面上一阵发热:我若挺身而出,此僧未必会死。今日我审势自保,在众僧眼中已成了食言的懦夫。但想此举全为大局着想,取舍之间,难免要送了几僧性命,内心便又平静。木、盖等人虽也惋惜天觉之死,然教主安危重于一切,惋惜之余,倒无愧疚之意。

  众僧眼睁睁看着天觉被人害死,山门前百余僧人竟救他不得,许多人顿足捶胸,落下泪来。空字辈僧人目睹天觉惨死,个个垂首唏嘘,如失至宝。天字辈僧人年轻时便对天觉满怀敬意,此时更是痛心疾首,如丧兄父。

  天弘痛哭失声,大步抢上前去,将天觉抱在怀中,声泪俱下道:方丈若决意死战,天觉师兄断不会死。众僧今日都存死志,谁也不曾顾及性命。方丈为何惧怕各派,坏了我少林名声?天觉师兄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跪在地上,紧抱天觉尸身,放声大哭。

  这番话不顾尊卑,十分无礼,但一针见血,直指天心之失。众僧痛心入骨,听后更增愤慨,对天心俱生厌恨。天宝、天际虽知天心苦衷,也不禁暗暗摇头,怪他太过胆怯。

  天心见众僧眉眼不善,羞怒交集。他顾全大局,用心着实良苦,不想众僧只重天觉之死,对他毫不见谅。身当此时,也忘了周遭强敌环伺,竟将一腔苦水都倒了出来,顿足道:你等只知为虚名搏命,谁人体谅我心?今日各派势强,一拼则寺毁人亡。我少林寿延千年,若顷刻化为瓦砾,你等于心何忍?他情绪激动,言中尽吐少林之虚。话一出口,便知失策,但一言既出,已入众人之耳,惟有懊丧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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