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二十五章 围攻 [8]

  那大汉心中骇异,仍存了一丝侥幸,只想趁他单手执棍,争回脸面,大戟抖出一团青光,直刺对方心口。这一刺有个名目,叫做青龙吐雾,乃是他戟法中歹毒招术。一戟刺出,内力传上戟头,月牙刀内机括弹开,一团白雾扑散出来。那老僧毫无防备,鼻中吸入少许雾气,连忙放下天弘,闭住呼吸。

  白雾散尽,那大汉见老僧并不跌倒,暗吃一惊,长戟提、挂、抄、挑,顷刻间连施几记杀招。那老僧并不招架,只以灵动身法躲闪,待头上稍稍清醒,这才定住身形。

  天心见那老僧身体微微摇晃,知他中毒非浅,不禁为他担起心来,焦虑之中,却又充满好奇,心道:师叔瘫痪多年,终日在藏经阁中诵经不出,怎地突然来在这里,行动如常?适才听他将本门棍法讲得头头是道,难道他果有深功?众僧自那老僧入场,也都惊讶不已,仿佛看到了一件最不可思议之事,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原来这老僧法号空行,多年来一直司守藏经阁,做些琐碎之事。他为人木讷,平素只在阁中抄经翻典,以书自娱,从无人见他习过武功。十多年前,空行忽言下肢风瘫,自此便闭门不出,与众隔绝,众僧已是多年未曾见他。空行未瘫之时,常劝众僧弃武修经,远避是非。众武僧笑其愚腐,都懒得理他。少数修为深湛的僧人虽知空行博学多才,却未想他触类旁通,已深悟少林武学正法眼藏。适才众僧关注天弘安危,均未留意空行从何处跳出,猝见斯人病体痊愈,自然吃惊不小。

  那大汉见空行脚下不牢,料得使毒收效,运戟疾挑空行腰、胯,出戟干净利落,眨眼便到。空行略定心神,双手握棍向戟上拨来,棍法朴实无华,只是方位角度拿捏得异常准确,木棍一挨戟身,立时如拔浮草,将大戟弹得转了方向。那大汉只觉对方棍上似装了弹簧,一股寸巧之劲莫可抵挡,待要抽戟换式,木棍已乘势点到胸前。

  那大汉胸口一凉,一小片衣布已被棍头带下,肌肤却不痛不痒,毫无伤损;对方使棍之巧,运劲之妙,实是不可捉摸。那大汉面如死灰,似乎连托戟之力也骤然消失。

  空行粘下对方衣片,便即收棍,转望众僧道:本派《棍法总论》有云:夫棍之使运术,与剑击术甚相似,总在平时练之最精熟,有游龙屈伸,草蛇舒卷之妙,而后可得心应手,从容制胜。此不过泛泛之论,未议其术之精髓。老衲多年闭门深考,觉棍之用法,实与我少林五拳甚相合,凡于五拳有功夫者,只须稍加揣悟,则棍法自在其中矣。众僧听了,茫然不解,如聆仙偈。

  空行微微一笑,也不多言,长棍一抖,向那大汉当胸点来。那大汉虽知不敌,仍本能地横戟招架。岂料一架便空,身子突然飞了起来,如驾了七彩云雾,呼呼悠悠地向后飞跌,大戟仿佛着了魔法,莫名其妙地脱开双手,缓缓向对方落去。

  空行随手操住铁戟,眼见那大汉飞出四五丈远,落地后站立不住,险些撞在那华服老者身上,不禁皱起眉头,轻声嘀咕道:这一式中四平顺步披身转高提势,乃从龙形中化来,贵在拨挑捷巧,力发于无形。看来老衲苦修多年,仍未能得心应手,收放自如!摇了摇头,又望向那大汉道:老衲功力未纯,方使施主跌倒,实在惭愧的很。施主已得戟法之妙,但争斗时凶狠无威,便不能尽展戟法之长。此戟沾我寺僧人鲜血,理当收归敝寺,消其戾气,还望施主不要生怨。那大汉惊魂未定,倒在地上一声不吭。那华服老者生性爱洁,眼见袍服上溅满灰尘,脸色阴沉下来,动手褪下外衣,飘身来在场中。

  众人见他里面穿了件淡青色锦缎花袍,一尘不染,心道:这人是何来头?穿着可真是讲究!

  空行虽见一人入场,却不理会,戟棍交在左手,迈步向坐在一旁的天弘走去。那华服老者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火气又添了几分,身形一晃,挡在空行面前。

  空行停下脚步,合十道:施主意欲何为?那华服老者面无表情道:大师既然下场,何必急着回去?在下已多年未与少林高僧谋面,今日正要领教。空行摇头道:老衲平生从不与人争强。施主欲显手段,可另谋它选。说罢便要前行。

  那华服老者展臂相拦,冷笑道:今日各派好手云集,少林已危如朝露。大师置身事外,难道眼看着少林寺毁人亡,惨祸成真?空行向周遭望了一望,不以为然道:我少林此番虽有一劫,并无灭群之祸,各派能者虽多,亦不能撼我根基。况老衲寺中枯朽,本无能为,纵使天降凶祸,也只有坦然相对。何敢以一己之力,抗万众之心?

  那华服老者见他执意不肯比试,恼羞成怒,厉声道:大师自言不与人争,适才为何掷人数丈,当众炫耀?空行手指那大汉道:这位施主恃技凶残,以伤人为乐,老衲方稍加惩戒。此举非是较艺,乃为端正其心。那华服老者冷笑道:这么说在下若不做出些丧心病狂之事,大师是不会教训我了?言犹未了,突然倒纵出去,如一缕轻风,飘到天弘身后,身不转,头不回,反掌拍在天弘顶门。这一掌无声无息,如半空絮落。天弘中掌之后,纹丝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上一眨。众人见状,大惑不解,只有场边那头陀高声叫好,似识其妙。

  猛听得天弘大叫一声,向后栽倒,两只眼珠崩出眶外,一腔热血似喷泉般冲出口来,直溅在丈余高处。众人骇然失色,连西首众黑衣人也目瞪口呆,忘了喝彩。木、盖二人观此一幕,都咦了一声,心道:难道是这厮又重现江湖?二人初见那六七人入场,便觉得人人面熟,只是相隔多年,大家容颜有改,一时便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及至那华服老者出掌伤人,露出武功家数,二人已猜出此人身份,相视一笑,竟似忆起了一件极为开心之事。

  空行目睹天弘惨死,饶是他古井心肠,也不禁气动血涌,当即丢开铁戟,握棍道:施主造此罪业,神佛难佑。今生今世,怕不能离开嵩山了。说话间悲愤难抑,棍棒颤抖不定,一语刚了,棍端忽向前指,凝在半空,周身仿佛铁铸钢浇,再无丝毫颤动。那华服老者见他瞬间便能凝定心神,不敢稍有大意,眼望棍端,全神戒备。

  二人静静而立,谁也不肯率先出手,均盼对方定力稍欠,露出微小破绽,便可趁机争先,做雷霆之击。过得半晌,场上仍是一片死寂,仿佛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僵持之际,只见华服老者一件锦袍渐渐鼓胀开来,目中精光忽隐忽现;空行则神光深敛,连半片衣角也不飘动。

  那头陀见华服老者神气外溢,知他定力不及少林高僧,已到了不得不发之时,突然喝道:兀那和尚!你还要等个什么?这一声犹如半空中起个劈雷,本是要惊吓空行,助那华服老者得隙出手。岂料空行恍若不闻,反是那华服老者沉定不住,分神向发声处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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