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少林寺内危机重 [11]
侯陵已看出他的心意,催问一句道:“老弟台意下到底如何?可舍得将这孩子交与一微上人?”
诸葛玉堂赶紧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这是他一生大事,我岂敢私情自用,耽误了他。”
侯陵满引一杯,笑道:“这太好了,累我奔波一年多,总算办成了这件大事。明天我先上一趟伏牛山,听听一微上人的意思,再来安排他上山,你道可好?”
诸葛玉堂正要答话,忽听得叩门的声音,心讶荒山寒夜,何来不速之客?赶紧亲自去开了门,一看之下,不由惊喜交集,一面延客,一面笑道:“是那阵好风,把贤弟从滇南吹到这荒山中来?”
来客一躬到地,庄容答道:“早想来给大哥请安,苦恨不得机缘,今年俗务稍闲,专诚来看大哥。”
这位来客,乃是名震西南的大侠客景尚义,世居滇边澜沧江上,以家传二十四式孟家拳,知名于世,更以藤甲缅刀,独创一路柔中带刚,专攻下盘的刀法,人称“银刀甲震天南”。十二年前路过大散关,宿仇“金川双魔”,暗地伏击,单刀力战,堪堪不支之时,正好诸葛玉堂从青城山访友归来,经过此处,一掌解围,由此订下八拜之交。江湖道上,一旦受恩,终身不忘,故而景尚义对这位老盟兄,执礼甚恭。
这时诸葛玉堂且不忙畅叙离情,先将景尚义向侯陵引见,景尚义对“九指神偷”的大名,向往已久,不胜企慕,侯陵亦是不拘小节的豪迈之性,加以一微上人所托访求“有缘人”的大事完成,心怀大畅,故而兴致甚好,与景尚义一见如故般畅谈痛饮,不知不觉,二更将尽。
那侯陵正谈到昔年漫游云贵,智服生苗的往事,忽然停声不语,侧耳静听,诸葛玉堂与景尚义相顾错愕,侯陵已一口气吹灭了九莲烛台上的红烛,低声说道:“外面有人,玉堂,你去看看。”
诸葛玉堂轻答一声:“是!”窜身至窗前,板窗微微一启,人已到了屋外,举头遥望,半轮淡月,满山秋响,虽无异状,却不敢造次大意,当下单掌护胸,朗声说道:“那位高人光降,恕我诸葛玉堂迎接来迟。寒夜客来,幸有水酒,何不现身出来。同饮一杯?”
诸葛玉堂因不知来者是友是敌,故而先尽主人的礼数,一面暗运真力,严密戒备,同时目光遍扫,一眼看到一株黄梅树上,黑忽忽挂着几条身形,便又笑道:“树上的朋友既不肯赐教,恕我诸葛玉堂有滇边的远要款待,不再奉候了。”
说罢,就空一揖,刚要转身,只听一阵夜猫子叫似的咭咭笑声,随后三条身形往下一落,有人狞声说道:“果然景尚义在此。”
当三人往下落时,虽然轻如桐叶之坠,诸葛玉堂早已闻声循影,看得清清楚楚。发话的那人,身高六尺有奇,暴睛蒜鼻,满腔横肉,一头乱蓬蓬的浓发,随风乱飘,身穿一领土黄色的布袍,身后斜背一把映月生光的银錾月牙铲,正是“金川双魔”中的大魔,“七煞头陀”太明。
二魔“五毒行者”太时却生得又瘦又小,鼻塌眉稀,了无血色,一双鼠眼,时露凶光,使一条比他人还高的禅杖。这条禅杖在黑道中甚具威名,太时每杀一人,必取指骨一节,装饰禅杖,号称“白骨杖”。
诸葛玉堂看他那条禅杖上,累累然挂着的指骨,怕不有三五十节,忿怒厌恶之心,油然而生。但表面上却不能不以客礼相待,拱手说道:“真想不到‘金川双魔’会光降荒山,但不知有何见教?”太明冷笑道:“诸葛玉堂,你不必装傻卖疯,我兄弟的来意,你岂不知?大散关前,一掌之恨,暂且搁下,先让景尚义老匹夫出来吃我一铲!”
景尚义早在门口听闻多时,一听这话,抢步上前,向诸葛玉堂说道:“大哥请退后,冤有头,债有主,这两个佛门败类,万恶淫贼,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们。任恁他们七煞五毒,还有这位不知名的朋友,一齐上手,我景尚义只恁一把缅刀,替江湖除害。”
诸葛玉堂知道景尚义深恐一人难敌六掌,故意拿话点穿,想“金川双魔”也是黑白两道知名的人物,总不好意思合上,为江湖耻笑。又看到跟双魔同来的那人,一身黑色劲装,不似善类,但眉宇之间,别有英气,一念怜才,另有打算,便不等太明开口,抢先说道:“两位大和尚怎不替我引见令友,慢客之罪,诸葛玉堂可担当不起。”
七煞头陀太明原已被景尚义骂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现见诸葛玉堂江湖过节,一步不错,便不好马上发作,忍气答道:“哦,这位乃是武林后起之秀,青城门下的方长虹小侠。”
语声未毕,黑衣少年已自抢步上前,抱拳当胸,朗朗说道:“在下方长虹,访友三秦,不想中途患病,多蒙两位大和尚仁义参天,慨赐援手。闻得两位大和尚与景大侠,诸葛大侠尚有前缘未了,此正是武林末学瞻仰前辈身手的大好机会,因此不嫌冒昧,追随两位大和尚前来开开眼界,久闻诸葛前辈七十七手‘太极阴阳掌’,冠绝古今,还请不吝赐教。”
这番话说得颇有分寸,诸葛玉堂心知方长虹并非双魔死党,只以旅途受惠,以得不来帮拳,念头一转,便即答说:“两位大和尚来意,诸葛玉堂现在算是明白了。江湖之上,冤冤相报,总非了局,当日景大侠与两位大和尚结恨经过,无妨乘今天当着这位方老弟台,说个明白,果然其曲在景大侠,诸葛玉堂情愿代友陪罪,总以化干戈为玉帛,方是上策。”
景尚义在一旁静听,暗暗称妙。心知诸葛玉堂想借机会折辱双魔,让方长虹听听是非曲直。正要发话,“五毒行者”太时一晃“白骨杖”,阴恻恻一笑,抢着说道:“江湖讲理,但恁手下,胜者直,负者曲。久闻诸葛玉堂人情练达,想不到有此酸丁的口吻。”
原来当年“金川双魔”在西南一带,无恶不作,十二年前在宝鸡采花做案,为景尚义伸手搅破,几乎让凤翔府三班捕头蔡九大捡便宜,因此“金川双魔”对景尚义恨如切骨,暗暗跟缀,在大散关前出其不意,合手伏击,这段结怨经过,说将出来,实在不够光彩,太时深恐他师兄鲁莽受愚,故而抢着拿话揭了过去。
诸葛玉堂与景尚义,哈哈大笑。方长虹虽不知他们结仇原因,但以生性机敏,也已看出谁是谁非,再一听景尚义与诸葛玉掌二人,充满了轻蔑的大笑,心中越发雪亮。
太明听见这笑声,却不好受用,暴喝一声:“呔,诸葛玉堂好猖狂!你既好管闲事,先还我一掌的公道,看你接得下几招‘七煞乌龙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