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寂寞夜雨梧橱时 [2]
钟鸣双手瞬间冰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冷漠、毫无感情的双眼。
一双如同来自地狱赤焰仇恨的双眼。
钟鸣冰冷的手想拔剑,却拔不出来,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已让一种奇异的力量所控制。
紧接着钟鸣就看见她缓缓的伸出她的一只小手。
一只火红的小手,一只鲜红如血的小手。
它的样子竟比“青魔手”还要诡异妖幻几倍。
寂寞小手!
***
寂寞小手是属于欢欢。
欢欢其实很少有欢颜。
当钟鸣第一眼看见它时,它竟以一种可怕诡异的速度,抓上了钟鸣的心房。
钟鸣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乎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红,还是这只可怕的小手红。
但是他已感觉到他的心房已空,已被掏空。
心房已空,人怎能不死?
钟鸣颤抖的身躯,还是挣扎的说:“……为……为……为什么?”
她充满炽热复仇的双眼,眨也不眨:“父债子还,一报还一报,我也要让你们尝尝痛苦的滋味,寂寞的滋味。”
钟鸣双手紧抓着已被掏空了的心房,已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来。
当他倒在地上时候,他滴下的鲜血已沁入了冰雪里。
一串串鲜血,结成串串丽红冰珠。
十二月的雪,忽然又降了下来,洒的银白色穹苍,只有萧瑟,只有寂寞。
寂寞小手还在风雪下。
***
杨鹏骑着白马,踏上积满雪的霸桥,系在腰畔间的银铃“尝尝”的直响。
马是白色的,鞍辔纯银打造,就边鞭马的鞭子也是银丝细抽而成。
不但胯下白驹良骏,就连他的人也是洁白高贵的一尘不染。
杨鹏一身江南软绸,裁剪得很合身的纱质衣料,配上俊俏的仪表,使得他在同侪间,总是特别的出色。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梨花枪雨”杨开的名声。
就如同没有人不知道杨开有一个长得俊俏,仪表胜过乃父的独子——
那就是杨鹏。
皆因醉酒鞭名马,最怕多情泪美人。
杨鹏没有喝酒,也没有醉酒,但是他手上的银鞭却匆匆鞭马快行。
杨鹏虽然多情,却不怕泪美人,因为他有把握能把一个含泪的美人逗得开怀抿嘴,嫣然一笑。
当杨鹏鞭马穿过霸桥后,雪地上的马蹄印,已融化成水,流向桥下的小河。
小桥下的流水声,轻柔的就像耳畔情人的呼吸。
杨鹏坐在马上,听到这种轻柔的呼吸声,耳畔上也不禁的热了起来。
当他想到那一日初见她的模样时候,他已来到了一座庭楼前。
虽然已是夕阳黄错,但在终雪的季节里,几乎看不见西沉的晚霞。
院落前早已堆满了雪,几个身穿破旧貂裘的老头了,正拿着铁铲子,将阶前的落雪铲开来。
老头子们驼着身躯,露出早已冻得发青的双手,他们的脸几乎像远山顶峰积雪一样的惨白。
一个看起来比较有胆子比较大的老头,拿来了一张高凳,垫起足尖擦拭着门柱上的匾块。
当他将积雪拭开时,他的人也“碰”地一声,跌在地上。
杨鹏并没有看见跌在地上的老头子,应该说他跟本就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唯一能让他看在眼里的,是匾上露出的几个大字:“温柔乡。”
字写的虽然不怎么好,但却让人有一种酥麻感觉。
因为这是女人所写的字。
温柔乡,字个名字虽然取得很平凡,很普通,却也很实在。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候,当然需要一个温柔乡。
远在他乡的游子,地处北国的界客,每当降起雪的夜晚来临时,心底就会忽然有种紊乱孤寂的感觉,像是千万条蚂蚁啃噬。
此时枕边若没有相思人,那千万缕想也想不尽、思也思不完的情丝,就会像细雪一样,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
杨鹏虽然不是他乡游子地不是异客,但是他的心,早就乱了。
“啪”一声,他已鞭起快马,朝院前阶廊,大马金刀的跨了进去。
跌坐一旁的老头,本来已跌得魂失了一大半,现在杨鹏鞭马狂奔,马蹄就从他身旁呼啸而过,他那去了一半的魂,几乎又让勾魂使者给勾去另一半。
“小伙子,不要命了!”老头子坐在地上,脱口骂道。
杨鹏勒马,骤然回头。
杨鹏并没有看他:“你说什么?”
老头子道:“我说,你是不是没长眼睛!”
杨鹏转过头,背对他,忽然大笑。
一个满头斑白雪发,看起来更老的老头,忽然走过来,弯下已弯得不能再弯的腰:“杨公子,他是新来的,不识公子您。语多冒犯地方,还请杨公子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
杨鹏一身雪白,跨在白马上,笑声依然悦耳。
“好,既然是新来的。”杨鹏笑道:“我就先好好的教教你,到底眼睛应该长大什么地方!”
杨鹏话刚说完,坐在地上的老头,就看见眼前忽然出现一片梨花纷飞。
没有梨树何来梨花?
***
梨花枪雨,枪若花雨。
当老头子看见一阵纷飞的梨花雨时候,他的眼睛同时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的眼珠子,已落在他自己的双手上。
好精准的枪法,好残酷的枪法。
这就是杨家标准的枪法,名誉武林“梨花枪雨”杨开的成名枪法。
杨鹏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即使瞎了眼的老头痛不欲生的在一旁嘶声哀嚎。
杨鹏还是连看都不看。
他得意的收起纯银打造的银枪,勒起马,大鞭一声,堂堂纵马入室。
这也是杨家大少爷的标准作风。
***
小院,积雪。
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得屋帘下的一盏宫纱灯摇摇晃晃,似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