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5]
说着,要了岐西的一件褂子换上,看样子就要走。
浣青有点疑心,一旁拦住他问:“有什么事?裕兴回来了吗?”
璧人吃了一惊,心里想:“好厉害,她怎么就会猜到了?”
边想,边从容地道:“裕兴确实是回京几天了,他另有一个罪名,强xx迫命,大约事情很严重,张策已经出奏参他,今天我还没听到消息。
不过南方鸦片事情更糟,那一个好总督林则徐恐怕要受严厉的处分,朝廷上人心惶惶,看来乱子很大,我想劝干爹从速告休,我也预备辞官。”
浣青道:“国家有事,大家都想走,这成什么话?干爹八十老翁还说得过,你怎么行?我以为你应该请求外放。”
璧人道:“皇上肯放我两广总督,那就太好了,可惜我还不够资格!看看吧!能争个副钦差,我也还有办法赶走英国人。
我这就赶回去跟干爹商量,老人家白天找我还不晓得有什么事,我出来时你又不在家。我也不上老太太那边去了,替我提一声吧!”
说着,他又匆匆地走了。
璧人并没有回家,一直上张御史公馆来。
张策留他便饭,告诉他说皇上看过他的折子很生气,不过一句话也没说,把折子带回宫去了。
璧人担心折子没有批;一定靠不住,静妃边有不想法阻挠的道理?
张策说桂芳也有一个折子,是今天挂的号,大约也是对付裕兴的,明儿早朝必有一个演变。
又说裕兴此次不怕扳他不倒,大学士曹振镛,威勇公长龄都会出来攻击他的,那也是隆格亲王的手腕。
只是广东洋务太糟,林则徐是完了,钦差大臣改派了琦善。
听了琦善两个字,璧人吓得跳起来嚷:“他,他怎么成?”
张策笑道:“现在还只是乱之始,你等着瞧吧!皇上春秋渐高,体力早衰,他对外想振作又想苟安,满朝文武主和的多于主战。
穆彰阿一力坚持委屈求全,长龄也不行,戴均元孙登庭无是无非,人云亦云,托津,穆克登额,穆克登布这一班人根本只知有家不知有国。
尊大人算是铁中铮铮,然而八十岁老翁,皇上虽是敬重他老人家,但不会相信他的话,林则徐活该倒楣,那还有什么话可说?”
璧人道:“他会受到什么样处分呢?”
张策道:“得保首领而殁那算万幸,充军大约免不了。”
璧人道:“听说当初也还是皇上授意他强干?”
张策大笑道:“你还是一个雏儿哩!皇上的话算数吗?”
说着,又点头叹息道:“我跟松筠,言责所在不能不争,尊大人其实大可不必,大厦将倾不是一木所能支。
他老人家一辈子出生入死,为国尽忠,到了这一大把年纪,真该休息了,你回去劝劝他吧!”
璧人道:“张先生,您看,我若是请恩外放有多大希望?我很想到南方去跟外国人干一下,只要给我一支兵,我愿意决一死战。”
张策道:“是中国男子,那一个不想赴难御侮?可是你要记着这是满人天下,现在闹的简直是家务不像国事,只有满人玩把戏的权威,没有汉臣讲话的余地。
林则徐又如何?你有勇有谋,有守有为我晓得,用兵之际,粮饷为先,这粮饷问题你有办法解决吗?
取之民间是扰民,商于当地官府决不给,老弟纵有霸王之勇,孙吴之智,亦何所用?
外国人长于水战,兵船纵横海上瞬息千里,此剿彼窜,出没无常,南犯如不得逞,转舵北上,一旦进迫天津,取白河,闯大沽,那时候如果能臣猛将都在南方,我们这天子之都要不要呢?
皇上深知你神勇绝伦,所以不次拔擢给你这个步军统领地位,目的就在要你替他看家,他也还能准你外放吗?”
璧人道:“这是死的算盘,就说鹰狗,也不是老养在家里的爪牙呀!”
张策道:“话还不是这样讲,你的职责倒不是重要,能干的也决不能单靠一两个人,林总督原是顶好的脚色,英国人在广东失了风,退而转扰闽浙,假使闽浙当道,都有健全的意志,能干肯干,英国人还不是要碰壁?
坏就在这些封疆大吏,安贵尊荣,寡廉鲜耻,他们不特自己不能应付危局,反而愤恨林总督替他们惹祸招灾,乃至猜嫉忌刻,媒孽倾陷藉此苟安自保,他们都摸得着官家的脾气,所谓危言耸听,于是天下事就不可为了。
眼前只有群策群力,大家都有一条效死亡身的决心,才有中兴的希望。
不然,你听着吧!外侮之下必起内乱,这好似兵燹之后必有瘟疫一样的可能,黎民涂炭,万家野哭,正苦不徒清室倾颓,二百余年创业付诸流水呢!我们忝为清臣,岂能熟视无睹?各人尽各人的心吧!我也无话可说了。”
张御史感慨万端,不断进酒,结果醉了,璧人只得告辞,他这时光倒是心怀君国,早把菊人忘掉。
一路纵辔疾驰,赶回潘公馆,便上前厢房来见潘桂芳。
桂芳正在危坐晶茗,满心计较。
璧人行礼请安,一旁坐下。
桂芳问道:“你三天没上衙门了,明早上朝么?”
“我还有两天假……”
“刚才从那儿来?”
“在张御史家里吃了晚饭。”
“那么你听见消息了?”
“老爷有本参奏豫王么?”
桂芳笑道:“裕兴赐药自尽了,亏了好张策的折子让皇后看见,大约总是讲了什么话,皇上批了交宗人府办,这是下午的事。
隆格亲王根据勘查的结果,立刻进宫,面奏强xx迫命属实,因为上吊死的宁格,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一颗宝石钮子,豫王当天穿的那一件实地纱马褂恰少了那样一个钮子,因此证实了他的罪名。
皇上朱谕革去王爵,发交宗人府圈禁三年,后来看了我的奏折附呈苗信的口供,火上浇油,着实有气,发狠改定了赐药自尽,着隆格监验具报,还传旨宗室不准有人为奸王请命,所以静妃……博尔济锦氏也就迫得无法可想。我是正酉时光,得到四阿哥的通知。这消息总靠得住的,张策他也有所闻吗?”
璧人听了,不禁喜形于色,站起来回说:“他还不知,不过他说豫王必倒无疑,曹振镛、长龄也在合力攻击……老爷子讯过苗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