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染芦花白 血冷溪水红 [3]
已近黄昏,未到黄昏。
斜阳透过这小酒肆的窗户,照在他的面上。
他的目光已蒙胧。
“西溪秋早,七月初七,芦花只怕已尽开了。”
他的语声亦模糊。
苦涩的酒,苦涩的心。
他难道不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难道不知道,酒醉还醒,愁来又依旧?
七月初七!
西溪果然秋早,七月初七,西溪的芦花就差不多开尽了。
风吹萧萧,浅渚皑皑,一望无际,尽是雪白的芦花。
芦花盛处,芦苇深处,一座小小楼台,临风婀娜.经秋萧瑟。
四围皆水,蒹葭满目,一望如雪,这座小小的楼台当然就是有名的秋雪庵。
还是拂晓,晓雾凄迷,风吹萧索。
一个青衣人临风独立在秋雪庵中。
庵中有椅有桌,他却宁可站立。
他右手握着宝剑,左手按在身旁桌上的一个檀香盒子之上。
他看来还不到三十岁,一面的忠厚,但一双眸子却说不出的灵活。
没有人的时候,他这一双眸子才灵活,有人的时候,他这一双眸子有的也只是忠厚!
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种貌相忠厚的人!
秋雪庵中这下子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这一双眸子当然灵活!
这一双眸子始终不离庵外的沙洲,洲畔的芦苇!
芦苇中忽然飘起了歌声。
水净沙明,轻烟小蚰,
西溪一带清光,
溪花深处,中有雁儿藏,
舟过风苇动,
雁儿惊起,飞向何方?
好悦耳的歌声!
“步烟飞也来了!”青衣人一笑。
笑意还在他的唇边,那芦苇深处已然歙乃的荡出一叶轻舟。
舟上人正是步烟飞。
除了步烟飞,又还有谁能唱出这么悦耳的歌声?
青年人目送步烟飞一舟荡过秋雪庵。冲上了一个沙洲,目光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沈胜衣应该到了!”
他喃喃自语,握剑的右手不觉一紧!
沈胜衣果然到了。
舟行在芦花深处,沈胜衣右手挥桨,左手就在剑柄之上!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大意的人,如今更就一点儿也不敢疏忽!
芦梗根根几丈高下,望不到巅。
舟过,苇摇,风动,雁飞,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更入,不但见不到天,连水也见不到,扁舟就仿佛荡在细竹编成的篱笆之中。
人瘦得就正如篱中的黄菊。
再入,前面终于见到水光,沈胜衣奋力一桨冲开水面,秋雪庵立时在望!
扁舟并没有荡向秋雪庵,只是斜斜冲向一处沙洲。
舟还未到,沈胜衣人已舟中站起!
他人才一站起,脚下扁舟就猛的一震,碎裂!断折!
沈胜衣冷不提防,哪里还站得住脚,噗通地翻身落水!
他这边落水,一个人就从那边的水面冒了出来!
放天龙!
放天龙手中一双分水刺,深深的吸一口气,又没入水中!
一到了水中,放天龙简直就像是变成了一条龙!
水冰冷,水清澈!
沈胜衣的头脑本来就冷静清醒得很,这下子更冷静,更清醒!
他才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鲨鱼一样标来!
两支分水刺紧接左右刺到!
沈胜衣水中一偏身,剑急忙迎上!
剑在水中没有分水刺那么灵活,放天龙在水中更是比沈胜衣来得矫活!
沈胜衣才封开放天龙右手的一刺,放天龙左手的刺.就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划破了他右臂的衣衫、肌肉!
一股鲜血水中漂起,漂上了水面!
青衣人的眼睛当然没有可能那么远也看得真切,他看不到水面漂起的鲜血,也无法知得到水底的情形,但他的目光还是瞬也不瞬地凝注着这远远的那边的水面!
“沈胜衣在水中十成武功应该只剩八成,放天龙应该还有三分可胜的机会!”
“三分必败,八成必胜!”
“沈胜衣必伤,放天龙必死!”
青衣人沉吟着,嘴边挑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破舟仍浮在水面之上。
哗啦怒的水花溅飞,一个人突然从舟旁冒了起来!
沈胜衣!
沈胜衣的身上最少也有十处伤口.但身手依然矫活,右掌猛一翻,叭的击在破舟上面!
破舟猛一沉,沈胜衣瘦长的身子箭一样离水射上半天!
放天龙几乎同时亦浮出了水面!
他实在不该跟着浮出来的!
沈胜衣半空中腰一折,瘦长的身子就倒冲而下!
剑在先,剑闪电一样击下!
放天龙才弄清楚沈胜衣人在哪里,闪电已击在他的身上!
水花狂飞,沈胜衣人剑笔直插入了水中!
一股更大,更红的鲜血连随涌上了水面!
一个人跟着浮现,分开血水,游向靠近的沙洲,唉,沈胜衣?还是放天龙呢?
“放天龙必死!”
青衣人冷酷的笑意仍在嘴边,仍未消逝!
“殷开山应该准备应战了!”
殷开山已在准备应战!
他看着沈胜衣浮出水面,看着沈胜衣游向他存身的沙洲!
他的眼睛开始睁大,他手背的青筋开始怒起,他满面的虬髯也在怒起!
他的人简直就像是一头怒狮,一头蓄势待发的怒狮!
沈胜衣的脚下已接触到地面。
他吁了口气,一步一步地涉水而上!
水在他的胸膛,水在他的腰腹,水在他的膝胫!
突然他看到了水中巨大的倒影。
他目光一抬,就接触到野兽一样的两只眼,怒狮一样的一个人!
殷开山!
殷开山的开山巨斧已举起!
一声咆哮,震撼长空,殷开山的人已怒狮一样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