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悠悠知客钟 [2]
一尘子脸一仰,冷冷答道:“唔,快十年了!”
心镜大师微微一怔,强笑着又道:“相别至今,贫僧很想道长能来,咳,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道长竟会在这种大暑天赶来。”
一尘子仰脸如故,冷冷一笑答道:“见面以后,贫道很想大师说话,嘿,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大师竟说出这种无谓的废话!”
心镜大师又是一怔,脸色微变。
一尘子却视如不见,一味嘿嘿冷笑不已。
就在当今两位名派的掌门人,正为着某种不知其所以然的误会,已在言语上微起冲突,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这一刹那,蓦然之间,锵然一响,又一记清越嘹亮的知客钟声,晃悠悠地自前殿遥遥传了过来。
一尘子微微一呆,而心镜大师的脸色,却骤然大变。
锵……锵……钟声缓慢而有节奏地连续敲响着,心镜大师双手紧握着胸前那串酱玉念珠,神情甚为紧张,尤其是当知客钟第三下敲出之后,但见他双手一紧,上身陡然朝前一倾,好似在心底喊道:“就三响吧,别再响下去了!”
可是,钟声无情,仍然一声接一声,连续敲响着。
心镜大师长眉蹙而复展,日宣佛号,轻叹一声,倒向石椅椅背。
要知道,少林知客钟跟武当凌云板一样,除非遇有各派与掌门人平辈的高人来临,钟声很少连续响三次,所以少林知客钟有时甚至数年听不到一声,而响至三次以上,那么来人的身分,如非一派掌门,也就是一位辈分高过少林掌门方丈的前辈异人了。
钟响在第七响上,戛然而止。
七响知客钟,在少林寺来说,可算是一般情形之下所能敲响的最高次数了。心镜大师,一尘子,主宾两位掌门人,分别嘘出一口大气,同时分别坐正身躯,那意思似乎表示着:“既然敲了,也就算了,遇上这种事你又有什么办法?”
主宾对望着,彼此均是一脸茫然之色。
看样子又一位掌门人身分以上的贵宾快进来了,他会是谁呢?
来人为谁?是目下主宾首先涌上心头的共同猜测,主人心镜大师忖道:“华山武会的日期,是八月十五距今尚有两月之久,虽然少林每隔十年也都派人参与,但那只是聊备一格,从无争盟野心,那么他们今天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对面的一尘子,想法又自不同,这时,这位贵宾在心底犹疑不置地暗忖道:
“这怎么回事?你和尚身为地主,难道竟不知来的是谁么?”
思忖之间,知客僧悟因和尚,业已再次出现院中。
该来的,终于来了。在院心,那位悟字辈知客高僧,悟因和尚,尽力掩饰着眉宇间油然流露的疑讶之色,朝这边凉棚遥遥一躬,合掌趋退,留下身后少林寺本日的第二位不速之客!
现站在院心烈日下的,是一位三旬不足的青年文士,身穿一袭天蓝绸长衫,儒雅潇洒,剑眉星目,口方鼻挺,肤色被烈日晒得微呈酱紫,越发透着英秀挺拔,轩昂超群。
心镜大师,一尘子,双双自座中起立。
一尘子立掌问讯,心镜大师则合掌含笑说道:“啊,原来是蓝掌门人,您好!”
蓝衣文士长揖朗声答道:“两位掌门人好。”一揖之后,大步登殿,循回廊径自来至凉棚之中。
来的这位,不是别人,他便是因师父昆仑一鹤在上届昆仑武会后下落不明,经昆仑七贤一致荐举,以一身青出于蓝的飞燕轻功驰誉武林,在当今六大名派六位掌门人中年事虽然较轻,但却深为黑白两道敬重的昆仑本代掌门人;蓝衣秀士蓝灵飞!
沙弥献茶,宾主重新叙坐。
心镜大师举盏让茶,主宾间寒暄尚未开始,忽然锵的一声,前殿知客钟,蓦又划空而起!
蓝衣秀士愕然一怔,举盏不下。
心镜大师摇头一叹,佛号随起。
一尘子在一愕之后,忽然大笑起来。
七响知客钟,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地敲完了,钟声甫歇,一尘子立向心镜大师大笑着说道:“来来来,大和尚,我们打个赌。”
心镜大师抬脸不解地道:“赌什么?”
一尘子大笑道:“当然是赌又是谁来了!”
心镜大师苦笑道:“道长赌谁?”
一尘子大笑道:“饶你和尚先。”
心镜大师苦笑笑,正待答腔之际,自达摩院那端,突然传来一阵洪钟般的声音,大笑着接口道:“赌老夫来的赢!”
蓝衣秀士微笑道:“北邙银须前辈来了。”
一尘子点头赞道:“这老儿果然名不虚传。”
院外大笑道:“牛鼻子,你到今天才服了么?”
一尘子笑骂道:“服你脸厚!”
院外大笑道:“也是一技之长呀!”跟着声浪一偏,笑道:“悟因,你去吧,走到这儿老夫就认得路啦。”
笑声中,一位身穿白土布褂裤,板带束腰,手中托着一根二尺来长熟铜旱烟杆,须、眉、发,无一不白,年约七旬精神矍铄,笑口大开的老人,大步入院而来。
此老便是北邙掌门人,六位掌门人中年事最高,威望最尊的北邙银须叟!
银须叟一脚跨入院中,双目微扫之下,立即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老夫没猜错,果然大家都有一份。”
一面走向凉棚,一面继续大声说道:“坐,坐,都是熟人,不必客气。唔,还没到全?那么老夫可不算最后一名啦!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将在华山举行的本届武会还有两个多月,在这以前,咱们先来个小型的,倒也不错,哈哈哈。”
银须叟爽朗地笑着,说着。心镜大师、一尘子、蓝衣秀士,则不约而同地一致注目倾神,僧、道、俗三位掌门人的用心完全一样,每个人都似乎想从银须叟的独白中听点什么出来。
可是,从三人脸色上看去,三人都很失望。
倒是银须叟开朗,他好像打开头便对今天这场巨头之会感到非常自然,内心既无芥蒂,所以也就忽略了诸人变化微妙的脸色。
他见众人都在听他说话,忍不住哈哈一笑,又接道:“一奇一绝神鬼魔,两老两丑丐侠仙,要是这十二位人物中有谁出场的话,来日华山之会,咱们六派中人自然派不上多大用场,但如仍是那批掌底游魂,又没在近十年中弄点什么名堂出来,哈哈,对不起,老夫这双肉掌,可还相当管用呢。不过照目前情势看来,咱们的麻烦可能还不在小处,你看你们的脸色,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老是发愁又济甚事?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