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悠悠知客钟 [5]
如来殿中,应声走出两名年约十三四的沙弥。
心镜大师脸色一沉,应声吩咐道:“智净往玉库传你悟非师叔,智清往监院,去请值日长老!”
两沙弥合掌一躬,下殿如飞而去。
这时凉棚中掌门人,蓝衣秀士、金剑丹凤两位正襟端坐,目注自己面前桌面,神色肃穆。
银须叟持须沉吟,皱眉不语。
青城冷婆婆在脸上掠过一抹歉意之后,咬牙注目瞪着石桌上那五支静静地排列着的紫玉玲珑的如意,似恨不得一拐砸个粉碎。
一尘子则仰脸喃喃地道:“这样看来,贫道可错怪大师了。”
心镜大师忙不迭合掌欠身道:“敝寺不幸,心镜已感无地自容,道兄莫再这样说才好。”
心镜大师说至此处,神色一动,蓦地抬脸,双目中精光湛然地扫瞥了诸人一眼,语音促迫低声问道:“这如意信符系于何时送达各位手中?传送者系何等样人?诸位能为心镜一道否?”
众人一怔,跟着又齐噢了一声,银须叟第一个说道:“老夫系于月前接得,由敝派三鹰中的银鹰胡俊彦转呈老夫,据说来人是个黑脸中年汉子,颇似贵寺业已出艺的俗家弟子。”
一尘子第二个抢着说道:“敝派系由南严观传送真神武殿,时间约在半年之前,当时贫道因验明如意乃贵寺真品,故未追究来人相貌。”
青城冷婆婆冷冷地道:“好糊涂!”
若在平时,以一尘子那种谁也不让的脾气,听了这话,说什么也忍受不住,可是,说也奇怪,此刻的一尘子似乎换了一个人,当下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赔着笑脸道:“那么婆婆您呢?”
冷婆婆一顿鸠杖,恨声道:“那是去年年底,凑巧老身不在……”
众人目光一偏,一致转向蓝衣秀士,蓝衣秀士想了一下道:“敝派接获较早,大概是去年春天。”
又想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去的是位中年僧人,那位僧人身穿灰色僧袍,由于积雪未消,天气严寒的关系,所以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僧篷,只约略看出他肤色甚黄,五官因有僧篷遮着,没有看清楚。”
众人点点头,默默地又向金剑丹凤望去。
金剑丹凤轻轻咬了一下秀唇,然后抬脸说道:“照这样说来,接获如意信符最早的,大概要算是敞派了。”
一尘子忍不住岔口问道:“什么时候?”
金剑丹凤追忆着答道:“那是前年今天的这个时候,如今细想起来,这事确实显得有点蹊跷。”
众人一啊,五双眼神中,均是精光一闪。
金剑丹凤玉指交握,睫毛眨动,明眸微微上斜,追忆着接道:“记得那时已近黄昏光景,嫦娥正好在金龙厅外的紫竹林前漫步徘徊,偶尔抬头,忽见身前不足三丈之处,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竟已悄然静立着一位驼背长须老人。”
众人听至此处,不禁又是齐齐轻轻一啊。
原来华山上代掌门人姓白,字羽灵,外号华山神剑,一身武学向为武林黑白两道所景仰,公认是华山开派四百年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掌门人,唯神剑白羽灵有着华山一派传统性的淡泊心胸,竟于三年前壮年归隐,而在归隐前,以第四届武林盟主的身分广邀天下武林同道,举不避亲的宣布两件事:第一,宣布华山第十五代掌门由爱徒兼义女,斯时年甫一十有七的金剑丹凤白嫦娥继承!第二,宣布今后三年中,盟主一职亦由金剑丹凤暂摄,并于三年后主持在华山举行的第五届武林大会!
当日应邀与会者,不下五百余人,均为各派名宿,一代高手,神剑此语一出,整座金龙厅鸦雀无声,先后几达顿炊之久。
不过,那种沉默是敬意,是羡慕,而不是骇异!
因为神剑赢得第四届盟主之尊并不是偶然的,且斯时素有华山五君子之称,与神剑平辈的华山五剑,就在神剑身后,从华山五剑安详的神态上,人们知道,阅历练达,剑术成就已臻化境的神剑白羽灵,此一决定是华山一派众意所归的抉择,私情没有影响派策,派策也没有因私情而有所逡巡回避!
所以,显然已得神剑真传,以双十年华,在六位掌门人中年事虽然最轻,而身分地位却超然独秀的金剑丹凤,此刻居然坦率承认那位什么驼背长须老人来到她身前三丈之内,她竟未能于事先发觉,这就可惊了!
众人于震惊之余,又不禁互望一眼,默默点头,深为金剑丹凤这种罕见的坦荡美德,流露出由衷的崇佩!
一尘子神定之余,忍不住又岔口道:“白掌门人,您说什么?现身的是位驼背长须老者?”
金剑丹凤点点头答道:“是的,道长。”
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按道理说,以那人年岁之长,身手之高,在当今武林中,应非泛泛之辈,不过武林浩瀚似海,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嫦娥年轻识浅,阅历有限,不能认出来人身分来历,本不足怪,可是,奇就奇在那人能够直达华山莲华峰顶,找到金龙厅,却竟也不识嫦娥是谁!”
一尘子诧异道:“有这等事?”
金剑丹凤浅浅一笑道:“敝派华山,除掌门人外,不得收授女徒,这条规律在武林中可说无人不知,而本派上代掌门家师座下,一共只有小女子一个弟子,在武林中也应该很少有人不知,所以当那人向嫦娥问:‘女侠怎样称呼?’嫦娥不禁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方在作难之际,想不到对方突又问出一句令人更为惊奇的话来:‘可否烦女侠领见一下贵派掌门人神剑白羽灵?’”
一尘子皱眉道:“愈来愈奇了!”
金剑丹凤苦笑了一下道:“嫦娥当时听了,不由得啼笑皆非,原想表明身分后,再加婉释,这一来也觉有所不妥,于是含笑反问道:‘敢问老人家会晤敝派掌门人,何事见教?’他没理睬,眼一眨,忽然注目问道:‘人不在,是吗?’嫦娥只好点点头道:“是的,出去了。”他注目接着问道:‘去了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嫦娥微笑道:‘云深不知处……’他闻言一怔,嫦娥含笑接着说道:‘长者如果一定要会见家师他老人家,白嫦娥无能为力,但如果长者要找的仅是敞派掌门人,白嫦娥愿意就此受教!’”
一尘子忙问道:“他怎么表示?”
金剑丹凤道:“他失声一啊,目注嫦娥,似甚惊讶,同时也显得有点失望,嘴唇开合着,数度欲言又止,犹疑了好半晌,这才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好,就交给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