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田崇礼酒后铸大错 [4]
那位四小姐脸上不喜不愁,手中持书,在灯下阅读,侍婢们全都没有声息。
韦千里耸耸肩,忖道:“这位小姐端庄已极,是以侍婢们都不敢放肆说话,若果我娶了这么一个妻子,不闷死才怪哩!”
等候多时,那四小姐仍没开腔,韦千里正在不耐烦,忽听那小姐娇滴滴地道:“大家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不久工夫,灯暗下来,韦千里不敢窥看女儿家解衣就寝,只好叫声倒霉,退开一旁。
天上群星罗布,韦千里无聊地看着天空,有些星星倏明倏暗,似是向他讥讽地眨眼睛。
他十分为难地定睛瞧瞧天空,想道:“那些诗婢们个个长得美丽,其中三四个正与李慕曾所述的心上人的容貌相似,我怎能分得出来呢?唉,我该把李慕曾背进来,让他自己找寻才对。”
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暗骂自己蠢笨如猪。但如今再回去将李慕曾弄来,那些侍婢都俱已熄灯安歇,看也看不到了。
若是等到明晚,则华山之行耽搁太久,万万使不得。
他为难地叹一口气,懒洋洋地跃上屋顶,这一番想不到身负奇技,却连送个信也做不到,如何回去向李慕曾交代呢!
跃出后宅,忽见一个幽雅的院落中,有灯光透射出来。
他过去一看,敢情院中有个书房,四壁图书,琳琅满目,灯下一个鬓发俱白,相貌庄严的老人家,正在看书。
在他身后有个面目精灵的俊仆垂手而立,在书房门外和院门间,还有两个仆人。
这种势派一看便知这位老人家定是曾在朝中位居大学士的田崇礼老先生,韦千里心中一动,隐住身形,一面看着那位大学士,一面思忖着一件事。
原来他忽然泛起一个念头,便是想直闯入书房去,与那位四大学士坦白谈论此事,说明李慕曾对那位侍婢的深挚爱情,希望这位老先生首允玉成好事。
这个念头来得十分突然,因此他一时未能细细考虑清楚,故而不敢妄动。
须知这件事本来韦千里无权作此要求,一则在那时代,根本不能接受自由恋爱这个观念。
那李玉蝉既是他府中奴婢,此生此世,已没有丝毫自由权。故此田老先生若然不悦,词严义正的加以拒绝,韦千里一点办法也没有。再想得深入一点,田老先生凭他的权势,可能不悦之下,稍为示意,李慕曾这个痴情书生,日后的前程,便永远葬送在自己的冒失举措上,这一点却不可不多加考虑。
他凝想了好一会,只见一个面目秀丽,身材袅丽的侍婢,挑灯进院。
她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走人书房中。田老先生抬目看着她。
那侍婢福了一福,道:“老爷别怪婢子阻扰雅兴,婢子可是卸命而来,不由自主。”
她口齿伶俐,音娇韵软,字字皆是道地京片子,悦耳之极。
韦千里任一怔,想道:“她说了好多句话,却没说出来意,岂不可怪?”
田老先生微微一笑,道:“老夫不怪你,回去禀告老夫人,说我立刻就休息了。”
韦千里暗中点头,想道:“原来他每夜都来催促田老先生休息,故而不必道出来意。”
那侍婢抿嘴一笑,道:“老爷子虽不见怪婢子,却不肯可怜婢子,不禁犹有憾焉。”
她掉了一句文,惹得韦千里暗笑起来,忖道:“对付老书呆子,倒是非掉文不可,此婢善解人意,心窍玲珑,果是可人。”
田老先生果然没有不快之意,含笑挥手道:“速去,勿复多言。”
那侍婢笑着行个礼,然后又袅袅依人地拿灯走了。
韦千里很快便做了一个决定,突然飞到院门处,悄无声息地落地上,举手一点,那仆人登时失去知觉。他从院门走进去,在房门处那个仆人,正以背向着他,吃他从容一点,便点住穴道。
他向房中一看,只见那俊仆在倒茶,便迅疾元比地人房。
那俊仆刚刚捧起茶盅,便失去知觉。韦千里微笑一下,从他手中取过那杯茶,走到田老先生侧面,将茶盅轻轻放在桌上。
“田老先生请用茶。”他说。
田崇礼曾居大学士之职,乃是个聪明绝顶,机警过人的才子。虽然沉迷书中,但立刻已发现不对,定一定神,头也不抬,取茶而饮,一面道:“你是什么人?”
韦千里见他头也不抬,若无其事,不禁十分赞同他的胆智的灵敏反应。这等沉凝的气度,才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人才。
他道:“在下一介草民,混迹江湖之中,今晚惊动虎威,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田崇礼老先生放下茶杯,抚须问道:“老夫家人无恙吗?”
韦千里道:“等在下离开,略施手法,便可恢复常态。”
田崇礼心中微凛,扭头一看,只见门外那仆人,双目已闭,僵立不动。
这时,他才回头去看韦千里,目光到处,连他这个阅人千万的老宰相,也禁不住定睛多打量一下,才问道:“你贵姓名?”
“在下韦千里,务请老先生宽恕唐突之罪。”
田崇礼脸色一沉,道:“你深夜间入私人住宅之中,已犯王法。老夫姑且听你有什么理由,如若是见不得人之事,老夫没有这个工夫听你胡言。”
韦千里心中一凛,想道:“当年这位田老先生是一位好官,只看他不欺暗室,已可想而知。”
于是庄容道:“在下此来,并无任何指使,老先生切勿误会。今有书信一封,老先生阅毕,便可得知在下此来情由。”
言罢取出李慕曾的信,交给田崇礼。那信内写得甚是详细,不但提及当初如何见面,还说及彼此并无桑仆败行,奈何遭小人之妒,进谗生谣,以致陡然尽日相思,但侯门深似海,无法相见。
信内同时又表明心迹,说日后如有飞黄腾达之日,决不忘盟誓,必定设法达到白头之约等语。
李慕曾才华甚高,写来款款动人,一片深情,跃然纸上。
韦千里怎样也看不出田崇礼面上的神色,对他这种涵养功夫,更加佩服。
田崇礼一拂白须,抬头问道:“你和这个李慕曾认识多久?”
“昨夜才认识的。”他坦率道:“在下本是江湖人物,四海为家,昨夜经过李兄破寓,无意见他在灯光之下,苦苦研读。在下因衣服破碎,不堪蔽体,见他如此用功,却甚清寒,四壁萧然,便动怜才之心,赠他膏火之资只换一套衣服,以了此因果。不料,他见我有飞檐走壁之能,便求我为他送此一信。其时因天色已亮,便等到今晚才来。哪知在下因未见过他的意中人,无法寻找,经过这里,见老先生不脱书生本色,犹自秉烛开卷。在下忽动坦诚相求见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