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 - [展飞]

第六回  脱樊笼巧遇好儿郎  劫军资正逢对头人 [5]

  却说此时西凉官道上,正行进着一支队伍。这队伍前面是八匹骏骑,端坐八员将军,后面是五排兵士,约一百名左右;再后面是六辆大车,满载数十口雕花铜锁木箱,其后又是五排兵士。队伍行进缓慢,连马匹都已十分疲惫,车轮嘎嘎之声分外刺耳。

  队伍前首打了两面旌旗,一面上书“御使”,另一面为一个单字“罗”。旗下八位将军中间一个白白胖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苏杭河道按察使罗而苏。罗而苏当年怕皇上派的御使查他,只好筹集巨资,进京城找李林甫帮忙。李林甫接了贿赂,当夜将此次御使查访外官的人物名册拿出来一对照,见果然有罗而苏大名,当下将名字划去。罗而苏送了一笔钱,听了一顿训,流了一身汗,不久接到圣旨,召回京城担任兵部侍郎。此次受皇帝御差到范阳犒赏军旅,本想今夜赶到,谁知行进缓慢,离范阳近七十里时,天已黑透,只好传令宿营。

  罗而苏睡到半夜,忽听一声闷呼传来,他是练武之人,头脑一惊,立即翻身爬起,摸起佩剑,叫道:“来人!”但连喊数声,却不见有一个人来。起来一看帐门之外,四名兵士竟都歪歪斜斜靠在门边似是睡着了。他早年是黑道中混过的,知是中了迷药之类了,忙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蹲下身来向四周瞧去。

  这一夜只有淡淡一丝星光。罗而苏心口怦怦直跳,猫着腰走了几步,只觉脚下绊绊扯扯,躺着不少被迷倒的兵士,走到停放大车的地方,见大车静静停在那里,车上箱笼沉重,并未丢失。

  罗而苏稍一宽心,不觉松了一口气,却忽觉脑袋发晕,四肢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大惊之下,忙凝神提气,但是一口真气在丹田之内游走不定,要聚在一起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不由得大喝一声:“是什么人?有种快给老子出来!”倾听一会,夜幕之中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窃笑,再想听清,却觉得眼皮重得不能张开,神智正一丝丝离己而去,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夜幕中出来了一队人马,约摸一二十人,头戴文士巾,身穿儒士袍,前胸都绣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元宝图案。他们眼见罗而苏全部人马被迷倒,走上前来,打起火把,围着那几辆大车站定。一个留了两撇小胡子的丰伟汉子打个手势,手下两名青年立刻上前将一只箱子上的锁卸开,官封一撕,箱盖启处,一箱金元宝顿时露在众人眼前,随着火把闪烁,熠熠生辉。这一帮人又动手将其余木箱打开,见不是金元宝,便是银锭、珍珠、玉石之类。其中哪一箱都价值连城,这四辆大车之上二十二只沉香木箱,其价值何几,简直不可想像。一帮大汉兴奋得围着木箱又吼又叫,又笑又跳。那名留小胡子的头领脸上颇有得色,看着众兄弟们欢闹一会儿,拍一下手掌,道:“合上罢!”众人七手八脚将木箱合上,转过身来望着小胡子,待他下令。

  那小胡子端坐在马上,双目闪动,望着眼前众人,忽然从马背上无比迅捷地飞起,向一名长了一只鹰钩鼻的汉子扑去,从他怀中摸出一只金元宝,放回大车木箱之中,静了一下,道:“天下财物之多,不足人心之贪。凡人不知财物真谛,乃喜金贪银成癖,做出种种可笑之事,三圣教门人却是受举世真义昭示,知财宝之为物,犹若武者之刀剑,既能伤人,亦能自伤。眼下三圣教要谋大事,积累财富那是势在必然;咱们元宝堂兄弟敝衣陋食,为教中积攒金银,所图正是报效教主,早日成功。至于每个兄弟心中,金银财宝不过粪土一般,岂能为此而犯教规?卞副堂主,行刑!”

  旁边一名中年汉子答应一声,从腰畔拔出一柄短而圆的钢刀,手起刀落之处,血光迸溅,那鹰钩鼻汉子的右手已离开手臂。那小胡子侧头道:“给他敷上药。骑马的兄弟都下马,套上大车,咱们速速离开此地。”翻身下马,瞥见地上的罗而苏,忍不住笑道:“此人也真是有两下子,在‘大梦酥雾’之下,还能走四五十步不倒,嘿嘿,罢了,皇帝老儿反正不会饶过他。我们走!”大车辚辚之声便在夜幕之中渐渐远去。

  这三圣教元宝堂小胡子风堂主率手下二十五名兄弟劫持了朝廷赏赐边戍守军的四车银杠,向北奔去。这时夜已交了三更,盛夏已经过去,朔方之地,空气已有些寒意袭人。风堂主徒步行走,走在队伍最后,双目盯着四辆大车,眨都不眨一下。

  车轮在地上辚辚作响,谁也不知道这一小拨人,正押运着世上惊人的财富,在夜色里行走。一行人走了不知多久,忽听前头的兄弟“吁”一声,拉住马车,队伍停下来,一个教徒跑来,禀道:“报告堂主,前方路上放倒了十几棵树,断了道路,兄弟们正在清理。”风堂主“嗯”了一声,沉吟道:“莫不是有人算计咱们?”

  “咱们”二字声音未落,忽听前面一个兄弟喝道:“什么人?”接着响起兵刃抽出之声。风堂主、卞副堂主对望一眼,走上前去。有一名兄弟晃亮火折,点起火把,不一会儿,火把依次点燃,照见了周遭的物事。

  但见前面路上,横七竖八堆放了一些新砍的树木。树木对面,站立着七名庄稼人打扮的汉子。老的不过四十岁,最小的一个也有十六七岁。这些人虽是庄稼汉打扮,但神情眉目、举手投足之间却并无庄稼汉的厚道朴实,相反却带着一股久闯江湖的野气。风堂主是何等样人,一看便知对方是有备而来,所谋不在别的,正是四辆车上的二十二箱财宝也。

  风堂主吸一口气,朗声道:“各位朋友,不敢请教是何方高人?”

  却见为首一个大胡子庄稼汉扬一扬手中一条赶车用的鞭子,道:“啊,这位先生是问俺们吗?”

  风堂主心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强笑道:“正是。在下要赶路,却见路上被人用这些树木给截断了,几位朋友许是来得早些,可知道是谁干的么?”

  那大胡子庄稼汉挺了挺肚子,大声道:“这是俺们干的,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风堂主见对方如此朴拙,却丝毫不敢轻视,又抱拳道:“这几位朋友既不肯以真姓名见告,在下也不好勉强。不过,我想各位朋友定是常走动江湖,从在下兄弟们的衣色上,也该知道咱们是三圣教的人,三圣教最讲礼仪,万望几位朋友也以礼相待,日后见面,少不了再多多结交。”

  却见那大胡子庄稼汉搔搔头皮,嘟哝道:“三圣教?俺可没听说过。”扭头去问另一个紫脸庄稼汉:“大哥,什么是三圣教啊?”

  那紫脸庄稼汉也一脸茫然,忽然拍额道:“三圣教还不知道么?老二,平时咱们吃不饱肚子,不是常吃别人的剩饭、剩菜、剩汤么?刚才这几位先生说看看他们穿的衣裳就知道啦,你看他们穿得人模狗样,莫非自以为有许多剩饭、剩菜、剩汤,要送给我们吃?喂,告诉你们,刚才已经有个财主老爷请我们吃过饭啦,你们的什么三剩、四剩,老子们不想吃啦。”

  三圣教平日走动江湖,无论黑白两道,无不谦让三分,莫说敢如此挑衅,便是与他们打个照面,也是避之犹恐不及。卞副堂主忍不住冷冷道:“你们长了几个脑袋,胆敢在三圣教面前撒野?”

  风堂主眼睛一转,拦住卞副堂主,道:“几位朋友除了拦路,不知还想做什么?”

  庄稼汉中一个又矮又结实的道:“你看我们一人拿了一条车鞭,我们的财主老爷说了,今夜让我们等在这里,他家的一些债户来给他还账,你们果然赶着马车来啦。”这人说话又急又快,看他手舞足蹈之式,风堂主便知今夜必有一场硬仗要打,沉声问道:“你们的财主老爷在哪里?”

  却听一人缓缓道:“在这里。”脚步“咚”的一声,隔了许久又“咚”的一声,从树林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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