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江湖 - [上官云飞]

第 一 章 武林惨案 [4]

  他似乎因为仇恨太多,而且一幕接一幕的展现在眼前,使他觉得无限烦扰。但见他时而咬牙齿,时而怒目横瞪,双手握紧拳头,双腿迈开大步,只懂得低头疾走。

  他穿过松林,走尽山径,上了官商大道,忽然一个新的意念登上了心头——近邻无客店,今夜宿谁家,他站在这“丁”字路口,感到有点彷徨。

  “管他哩!崂山在山东的东北,我尽管向东北走就是!”他认为既然是官商大道,不但有市镇,也许还会有城廓,这条官道恰是南北贯通,当以向北行为是,因见夜幕已垂,生怕找不到宿处,急加紧脚力飞奔。

  这一阵猛奔,哪能没有一二十里?遥望前途,并无灯火,反而在路侧不远,闪烁着如豆的灯火。

  罗端暗道:“这敢情好!去借借宿大概还可以。”他转个方向,朝灯光处走去。

  那知夜里看灯光,似近而实远,罗端约走了十几里,才见一泓清流,由山凹里流出。几间茅屋,靠紧山脚。一道小木桥,横卧在不及两丈宽的清溪上。如豆的灯光,就是由木扉缝隙里射出,还隐约听到有两位老人的笑声。

  罗端移步过桥,走到篱外,轻敲柴扉,唤一声:“老丈!请开开门!”

  也不知在屋里说话的是聋子,还是故意装着听不见,直到罗端重重敲了十几下,才听到一位老人的沉浊的嗓音道:“华儿!你去看看外面是谁来了?”

  立即有个童子“唔”了一声道:“爷爷!外面有鬼!”

  那老人斥了一声:“胡说!姐姐和你去!”

  “华弟最会胡闹,他几时怕过鬼?我不去!”

  罗端听那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倒也十分悦耳,但她不肯即刻开门,害得他挨西北风吹得打抖,不禁暗骂一声:“死丫头!”

  那知他暗骂得正对,那老人也在骂道:“死丫头也是磨牙,叫她陪弟弟出去一趟都不肯,老亲翁!你说岂有此理么?”

  罗端独自站在门外,听人家爷孙姐弟喜乐陶陶,蓦地记起自己家里也曾有过这般乐趣,到如今何处追寻?不觉黯然下泪。

  但这时屋门已经打开,人影晃动,一位少女掌着灯,以玉手护着灯焰,不让风把它吹灭。

  少女前面一位小童,身长不满四尺,连跑带跳到了篱笆门。“呔!”一声叱问道:“你来干什么?”

  罗端忙隔着篱笆门深施一揖道:“有劳姑娘和小哥开门,小可贪赶路,错过宿头,望见府上有灯光,才到来投宿,不知能否方便则个?”

  小童“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投宿的,我问过爷爷再来!”三步作两步蹦到房门,高呼一声:“爷爷!有个名叫小可的人要来投宿!”

  少女忍不住“卟嗤”一笑,罗端虽在愁苦中,听了也不禁欣然。

  他那爷爷笑道:“叫你姐姐放他进来罢!外面风很大,冷出病来不是好耍的!”

  罗端跟那少女也走到门口,瞥见两位长髯飘拂的老翁对坐在火炉旁,炉上还架着一口铁锅,手里举杯欲饮。忙一揖到地道:“小子罗端搔扰老丈清兴了!”

  他这一躬下去,两老便见他背上那根龙头拐杖,不觉对望一眼,同时说一声:“请进来坐!”

  罗端这时可说是疲、饿、渴三般交迫,见老翁已经相请,那还顾得客气?说一声:“敬领盛情!”便跨门而进。

  左首一位清癯老翁,指着—个坐头命罗端坐下,唤—声:“瑛儿!多拿一付杯筷来。”

  罗端忙躬身道:“老丈请便,小子不会喝酒。”

  那老叟笑道:“看小友身背凶器,想是武林中人,喝几杯酒又有何妨?”

  罗端并非不能喝,而是不敢喝,听老叟那样一说,只得躬身答道:“本当从命。无奈家遭惨变,父亲师友新亡,实不敢寻欢饮酒。”

  那老叟见罗端言下神情惨淡,双眼含泪,再见龙头拐断成两截,不觉“哦——”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也难怪。”

  另一位老叟一翘拇指,呵呵大笑道:“小哥若能将悲哀的事放过一旁,将来造就定非小可!”

  罗端见二老凭地豪放,那少女和小童又步履轻盈,想到这二位老人莫非也是武林前辈,急又拱手胸前,说一声:“前辈谬赞了,将来罗端若有一得,自当再登门府拜谢,不知前辈可肯示名讳?”

  二老见罗端由“老丈”两字改为“前辈”又相顾一眼,似在赞许罗端还有几分眼力。当下,先招呼罗端入座的清癯老者待罗端话毕,才慈颜含笑道:“老朽姓邱,这位老友姓柳,俱已由浊世逃名多年,不必再提了,华儿是我小孙儿,名叫玉华,他姐姐叫玉瑛,小哥将来还是提挈他姐弟俩人才好!”

  罗端怔怔听到后面一句,急接口说一声:“前辈未免过分赞许,小子何能,怎说得上提挈?”

  姓柳那老叟敢情也觉得他这位老友说得有点突然,强笑道:“老哥哥怎么这般颓丧,方才你我不是有说有笑,哪来这么多忧愁?”

  邱老似笑非笑地嘿嘿两声道:“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哥哥自信还有点风鉴之术,这几天来,临镜自照,发觉印堂带煞,悬针发红,恰巧老弟来到这里,想是你我已走到亥字运。”

  柳老与邱老交谊多年,彼此所学各有专精,被邱老这几句话说得机伶伶打个冷颤,有意无意中向罗端多瞥了一眼,不禁长叹一声,举起酒杯,说了一声:“小哥请干此杯!”

  罗端虽然见识不广,但因这两位年登耄耋的老人忽然忧伤,也感到极是不祥之兆,忙举怀尽饮,强陪笑脸道:“老前辈福寿康宁,何必忧虑?”

  邱老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掠过一丝笑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老朽年事已高,哪还有看不开的事?别的休说,小哥家遭何等剧变,路女侠这支龙头拐杖怎的会断,而且落在小哥手中?可先告之老朽。”

  罗端一提起家事,便自眼红,强忍泪水,将所经历的事对二老详细诉说。

  玉华年纪还小,听来只觉得无限新奇,玉瑛年已及笄,获知人间有这般惨事,就是泪珠纷落,两支泪眼犹自盯紧罗端脸上。

  二老听了罗端倾诉,脸肉不停地抽搐颤动,看来也是十分紧张激动,直到罗端将话说完,邱老才轻敲桌面,长叹道:“十年前,麒儿兄弟所遭的横祸,我就疑是糜古苍这魔头所为,为了留存瑛儿姊弟这两条幼苗,才不往老爷岭寻他晦气,打算教养他姊兄成人之后,拼掉几根朽骨也要使他知道天外有天,不料他竟是越来越横,闹到邻近的地面来,说不定哪天要刀枪相见了。”

  罗端见邱老言下似不胜唏嘘,但词意中已透出可敌得住糜古苍,甚至还可以取胜,心中不免惊喜,但邱玉瑛被她爷爷提起爹娘惨死的事,正哭得伤心欲绝,不便开口恳请帮助。

  邱老因为他这位孙女哭得伤心,也洒落几滴凄惶之泪,将孙女揽人怀中,加以抚慰。

  玉华当时尚不满周岁,虽不知他爹娘因何而死,但见堂姐哭得伤心,也躲在柳老杯中呜呜啜泣。

  此时只剩罗端一人呆若木鸡地坐在一旁垂泪,原先的疲、饿、渴,浑已忘却。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柳老才长叹一声,改变这悲怆的景象,“凭你我两人四掌,万无不能将他制服之理,只怕那个人不是糜古苍,厮拼的结果,反而真凶逍遥法外。”

  邱老由于他友劝说,止泪诧问道:“若非糜古苍,则死者身上的黑痕何来,谁有恁高的艺业能杀戳诸多江湖上第一流高手?”

  柳老微微一笑道:“老哥哥想是伤心过度,忘了糜古苍的艺业与你我相去无几,若你我合力,要在一时间杀死静玄大师,湘江大侠,大慈老尼,寨外双雄那一伙高手,尚且难以成功,何况五毒索魂掌一人?”

  “难道这事竟是糜古苍约别的魔头所为?”邱老被柳老说得茅塞顿开,忍不住问上一句。

  罗端蓦地又记起龙拐婆婆临终的时候,曾说了:“不是糜”三字,嘴唇一动,正待说出,柳老接着说道:“糜古苍早年自恃功力高强,独来独往,除了对一尘子,静意老尼,及你我四人稍存忌讳之外,余人尽不放在眼里,何须邀约多人帮手?而且他在女真老爷岭,当然是潜修绝艺,誓雪被一尘子挫败之恨,若果是他重返中土,哪有先不找一尘子,岂非更有其便么?”

  柳老这一番分析,听得罗端不住点头,反而忘却要说的话。

  邱老展颜一笑道:“老弟说的倒是不差,但你说这冒名凶手到底是谁?”

  柳老被问得摇一摇头,寻思片刻才道:“宇内邪魔,恶道,凶徒,多如恒河沙数,若凶案是一个所为,不难推敲而得,若是集体惹祸,怎能指得出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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