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6]
胡守疋摇摇头说道:“我是不会回燕京的了,今日一别,再见面时,但愿风雷已动,在跃马横戈的时候,我们并肩携手吧!”
他刚一拱手,转过身来,停住了脚步,却又转面对大家说道:“两仪门也好,孤心剑也好,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在江湖上没有信誉,因此,今天我在各位面前所说的话,大家也不一定会相信我。”
赵雨昂立即说道:“胡兄!你这句话,是让我们听起来不舒服的。你我之间,是一种良心的契合,是一种道义的交谊。两仪门能为驱逐鞑虏尽一份心,我们感激、我们兴奋。如果不能,我们也没有任何怨言,因这种事是不能有任何勉强的,你说,我们如何能不相信你呢?”
胡守疋笑笑说道:“还是让我为大家立下一点保证什么的呢?或者为大家留下点证据呢?”
大家感觉到胡守疋说话有些古怪,这时候还是赵雨昂发现,山下又有人来了。
一行上来露面的四个人,双方刚一对面,就停住了。
四个人是一式的装束,青布衣,黑排扣,拦腰扎着一条宽黑布带,脚下一式爬山虎的薄底快靴。左腰都是系着一式的腰刀,云头、弯把、弧形吞手、铜佩饰,擦得雪亮。四个人的年龄,都在三十上下。
双方如此一当面,来人说话了:“胡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呀?”
胡守疋笑笑说道:“从你们对我的称呼之中,就可以看出,我这个巡察首领在你们心中有多少份量,跟一个县衙门的衙役一样。”
来人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张弘范?你还是文天祥?给你一个虚名让你办事,已经不错了,你想干什么?”
胡守疋凄凉地笑了一笑,回过头来对赵雨昂说道;“我真蠢!不是你们提醒,我以为我是什么?现在我才了解,主子与奴隶的分别。异族统治,奴隶的地位,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雨昂问道:“他们是……”
胡守疋说道:“他们是孛罗手下的一批亲信,派在我们这里当监督,任何汉人,做任何官,少不了有这种人跟在身边。他们精通汉语,武功都十分了得。”
来人立即说道:“胡头儿!看样儿你这次来,没有办妥事。”
胡守疋沉着脸色说道:“叫我胡大爷!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叫我头儿?”
来人冷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汉人是靠不住的。”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拔出腰刀。
刀泛蓝光,显然是喂了毒的。
四个人动作非常的熟练,各走一边,朝着胡守疋包围过来。
这时候突然人影一闪,赵仲彬飞身掠到胡守疋的面前,手里捧着胡守疋所使用的宝剑,恭身说道:“胡叔叔!”
胡守疋苦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宝剑后掉头对赵雨昂说了一声:“惭愧!”
赵雨昂拱手说道:“原因我已经说过,胡兄若要梗于心怀,我们以后如何还能共生共死?”
胡守疋捧剑在手,用手拭摸再三,似乎对当前的情况,根本视若无睹。
四个人四柄腰刀突然同时从四面发起攻击。
四个人的身形都快极了,四柄腰刀挟着啸声,来势极为凶猛。
行家出手,落眼便知。这四个人如此一扑,立即可以看出,他们身手十分了得。
胡守疋临到四个人扑近的那一刹,突然弹起,从四柄弯刀的夹攻当中,冲天拔出,落身到四个人围攻的圈外。
这四个人果然不是弱者,一扑落空,腰刀一收,四个人扑地大旋风,闪电向内背靠拢住,倏地向外一分,忽又飞快地向一点集中,四柄刀几乎是凝聚成一点,冲向胡守疋。
就在快要刺到胡守疋的身旁时,忽地又四个人一分,四把刀,划成四个弧,将胡守疋罩住。
变化快,出刀准,都在说明四个人合击的威力,非比寻常。
说时迟,那时快,胡守疋的宝剑一掠而出,身形直如大鸟,飞扑而旋,只听见一阵哎唷哎唷之声,四个人倒了两个,四柄腰刀,都撇在地上,每个人的胸口都留下一个洞,在冒着鲜血。
胡守疋从地上拣起剑鞘,缓缓地纳剑入鞘,双手抱剑拱手,说道:“对不起!污秽了九曲坳。再见!”
他走了,走得很快,连头也没有回。
面对着遍地尸体狼藉,赵雨昂说道:“萧史!真抱歉!九曲坳本是一片净土,却因为我们父子带来了麻烦和困扰。”
紫竹箫史微微笑道:“大好的江山都沦为鞑子的铁蹄之下,又何在乎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再说,我在九曲坳白衣庵,绝不是逃避,只图个人的清静,果然如此,我能对得起我大哥吗?我倒觉得雨昂兄今天对于问题的处理,给我以极大的启示。”
赵雨昂拱着手连称“不敢”。
紫竹箫史说道:“不瞒你们说,我的为人想必也都略有所闻,说好听一些,是嫉恶如仇,说得真实一些,脾气太过暴躁……”
朱云甫插嘴道:“紫姑!国破家亡,谁的脾气也都好不了。”
紫竹箫史笑笑说道:“脾气暴躁,动辄杀人,对已破的国、已亡的家,又有什么好处?唉!个人的喜怒哀乐,是不应该与邦国大事连在一起的。关于这一点,我是衷心地佩服雨昂兄!”
赵雨昂连连拱手说道:“谬奖!谬奖!真是愧不敢当。”
紫竹箫史说道:“就以今天这件事为例。以我的为人,痛恨卖身投靠,觍颜事敌的人,对于这种人,在我以为无耻无格,除了杀掉他,没有其他处理之途。”
赵雨昂缓缓地说道:“箫史的话,并没有错,同样的,我对于那些无法无行的人,也是痛恨无已。世间上多一个这种人,便减少一分正气。我辈仗剑江湖,要除的就是这种寡廉鲜耻的人。”
朱云甫望着赵雨昂点点头。
赵雨昂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任何一件事要与邦国的大计连起来,我们的看法又不一样了。我们拿大宋朝来说,朝廷养士三百年,哪一点对不起臣民?可是勤王诏下,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除了文相爷号召万余乌合之众,驱羊赶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再看临安城破之日,文武大臣,都是食君禄、坐朝堂的人,哪个不是觍颜事敌?比起这批人来,胡守疋在孛罗手下干一名首领,那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