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9]
赵雨昂微红着脸说道:“惭愧得很,我拿世俗之物,亵渎了两位老人家。”
老人笑眯眯地说道:“别把我们看成老怪物就好了!也千万别把我们说成是什么高人。老实说,我们也并非不喜欢珍珠金银,只是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罢了。”
他说道此处,忽然“啊”了一声说道:“说到有用的东西,我差一点忘了一件事。”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草堂后,牵出一匹健骡。
这匹健骡一经出现,赵雨昂顿时一惊!
这匹健骡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黑油油的有如一匹青色缎子披在身上,神骏无比,连鞍鞘口缰,都是极其精致,这匹青骡分明就是赵雨昂在梅城用四十两纹银所买的两匹骡子其中的一匹。
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道:“一个走远路的人,不能没有一匹脚力。这匹骡子拉车可惜,耕田不会,正好送给你。”
赵雨昂沉稳地问道:“老人家!这匹骡子是你的吗?”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像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有这种牲口,是一位过路的客人送的。说实在的,他送给我这匹骡子,对我是个麻烦。单就饲料,我就养不起。送给客官,算是帮我一个大忙。”
赵雨昂想了想,便拱手说道:“世俗的话,也不能表达我的谢意。老人家!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他辞谢了这位老人,跨上青骡,离开了莫干山。
“这位老人,这匹青骡,怎么会扯一起去呢?如果照紫竹箫吏的说法,这样神骏的青骡,江湖少见,只有御马厩才有,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他一路上在想,只有一个不太合理的结论:“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但是,使他不能承认的,如果真是被元人盯上,应该就是胡守疋和长白之熊一行,青骡不应又在此时出现。
当一件事情,想不出道理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想他。
要来的终归要来,想他也无济于事。
正如紫竹箫史所说的,他并不急于赶路,轻纵着青骡,按程歇脚。
一路上使他感到意外的,是没有发生任何麻烦。二十年前的剑神固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那匹超群出众的青骡,也没有为他引来任何麻烦。
虽是如此,在赵雨昂的心里,越发地引起了疑虑:“天下哪里会有这样便宜的事?平白无由地让我获得一匹这样的脚力。无疑地,我的行踪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也许我现在正一步一步走向陷阱。”
他并没有因为心里有这种想法,而改变他的行程。
一天,他已经来到了离金陵不远的一个小镇。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真是宜人的好天气。
赵雨昂估计,再有半日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金陵。他要为自己着实地想一想,找到了铃刀玄武门,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应该如何来因应?
他当然不能以私害公,如果真的到了要他公而忘私的时候,他能够挥剑无情吗?
在路旁一家野店要了一盘牛肉、一壶烧酒,滞留了赵雨昂大半天,似乎有一种解不开的网,紧紧地网住他,使他挣扎不开。
等到他听到野店里的主人告诉他:“要歇店,还要赶到两里外的镇上去。”
他看看一轮红日已经渐渐压山,啼鸦噪阵,黄昏渐了,夜幕已垂。
看看桌上,竟然摆了四个酒壶,以四两一壶末计,他已经喝了一斤酒。对赵雨昂来说,这是几十年少有的事,他的酒量不错,但是,他很少喝,即使要喝,也只是浅尝即止。
今天他有些反常,而且,他喝的是闷酒。
闷酒是容易醉人的。
赵雨昂站起身来,会了酒钱,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晕。
牵过青骡,店主人跑过来告诉他:“镇上客栈,要数大福客栈最好,宽敞、安静。连照料的马夫,也算大福是第一流的。”
赵雨昂谢过店主人,上得青骡,缓缓地走着。背着渐落的夕阳,赵雨昂突然有一种酒入愁肠的落寞。
他想到父子三人各奔东西,忽然他又想到……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不让自己想下去,他抖了一下缰绳,青骡立即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片刻工夫,到了镇上。
镇东,果然有一家大福客栈。在门口跳下骡背,交代店伙计好生喂骡,店里有人引他到第三进的一间上房。
他洗净尘土之后,要了一壶酽茶,准备放松心情一睡,明日再去面对可能发生的烦恼。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从院子里映出窗内月色,使人一时不易入睡。
酒意已无,渴意方兴,赵雨昂刚刚喝完第一碗热茶,只听得院子里“啪”地一声。
赵雨昂怔了一下,在这种情形之下,不会有人“投石问路”的。
但是,他的想法立即被院子里的事实推翻了,一条人影一晃而下。
赵雨昂迟疑了。
“客栈里来了夜行人,我要管这档闲事吗?来人如此一闪的身形,分明是一位高手,为什么还会做这种下五门的行当?”
他忍不住下床来到窗前,窗外人影竟然也来到他的窗下。
“赵雨昂!你给我听着!”
赵雨昂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人居然是冲着他而来的。
“窗外的朋友是跟我在说话吗?”
“赵雨昂!我叫你给我听着。”
“请问窗外的朋友是哪位?”
“追风剑客崔晓寒。”
“啊!原来是武当派的名人崔晓寒兄。”
“请少跟我称兄道弟。”
“听崔兄说话语气,是跟我赵某人有过节。我们之间有吗?”
“赵雨昂!我叫你给我听着。出镇以后,回头向西,不远有一处关王庙,有人在那里等你。”
“除了崔兄之外,还有别人?”
“哼!哼!到了你就会知道。”
“崔兄!你这样的说话,不是以礼待人,以你这位武当派当代的名人,不应该这样的没有一些礼数。”
“跟你这样的人还讲理吗?”
“听你崔兄说话,我赵某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败坏德行,才被你们这样鄙视。”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我到底做了什么?”
“赵雨昂!不要跟我拖时间,你也可以想得到,我崔晓寒能跑腿传信,今晚等你的人是些什么人。我看你也不要打算什么歪主意,不如干脆了当地前去,有话你可以向大家说。”
“崔兄!你这话就说错了,今晚叫你崔兄跑腿的是些什么人,与我姓赵的没有关系。如果我要去会他们,贩夫走卒,升斗小民,我会立即前往。如果我不要去会他们,王公大臣、泰山北斗,我要睡我的觉。”
“果然是意料中的事,好言相劝是请你不动。”
“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半夜深更,这声音有一份肃杀之气。
“武林之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强者为尊。赵雨昂!你出来吧!二十年前,我没有赶上,二十年后,我要领教领教你这位剑神到底有多大份量!”
“真是抱歉!我没有兴趣,因为我不想吵醒别人。”
“赵雨昂!你怕了吗?你怎么这样没有种?”
房里寂然无声。
追风剑客崔晓寒一时急躁,用剑开始撬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