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 [司马紫烟]

第 七 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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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益接了过来,细细地看下去。

  “十月先占岭上春,暗香疏影独黄昏。澜漫枝头无叶伴,憔悴雪里葬精魂。耐寒非关冰心傲,迟放皆因待早春。悔知年华如逝水,何必孤芳第一人。”

  看了之后,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让黄衫客经目了,一个绝顶骄傲的女孩子,借诗吐意,已经够委屈了,若是让她的心意在知心的人面前揭露,那实在太难堪了。

  因此看完之后,信手团了在烛火上点燃烧掉了,笑笑道:“贾大姊才情是高的,但跟小玉犯了同样的毛病,没有句句切合规格,我以令官的身份宣布,梅菊二题,并列三等,鳌头应属贾兄。”

  黄衫客见他把诗烧了,知道一定有不便为自己过目的原因,也就聪明地不过问了,笑笑道:“那酒如何分配法呢?”

  李益道:“仍然按照原议评定,贾兄第一,独享三盅,贾大姊与内子并列第三,各得一盅,小弟与黄兄为令官,各饮两盅!”

  贾仙儿道:“不公平,第一我们争不到倒也罢了,既然我与小玉妹的名次相等,应该并列第二才对!那酒我们也该各得两盅。”

  李益笑笑道:“酒令大于军令,你们两个人都不合规格,应该评到等外去,本令官法外施仁,勉强列为三等,已经够客气的了,不得抗辩,即此遵行。”

  贾飞大笑道:“公平!公平!这下子你可遇到个厉害的人了吧,还不快把酒打开来!”

  贾仙儿不服气道:“你这个第一也不算稀奇。”

  李益笑道:“大姊!贾兄是你的兄长,在礼数上,你也该把第一让给他,至于第二,第三,争到手不过多一盅酒而已,既已让了。何不让到底呢?你看小玉多乖……”

  霍小玉也明白他言中何指,笑笑道:“是啊!大姐,好酒只要一杯就够了,我们品的是味,不是品的量,争多争少何苦来呢,反正做了女人就要吃亏,把便宜让他们男人去赚吧!”

  黄衫客也懂了,笑笑道:“小妹,你若是怕吃亏,我就把我的份里让一杯给你。”

  李益又道:“任凭溺水三千,我祗取一瓢而饮,独沽一味,我于愿足矣,何复他求,你就屈居第三,也没有人居第二,你居第二,也没有人居第三,何必还争呢?”

  话说得更露骨了,贾仙儿红着脸不再开口,默默地端起酒坛,劈去泥封,便有一股扑鼻芳香。

  她在每人的杯子裹浅浅地倒了一盅,酒已呈琥珀色,浓稠如胶,贾飞大叫道:“好酒!

  好酒!”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又苦着脸道:“乖乖!这叫酒?简直就像浆糊,粘在喉咙里,怎么也下不去。”

  他说话的嗓子都变了,大概是被酒浆粘住了喉咙,贾仙儿笑笑道:“哥哥,你还自吹是麴生知己呢,其实只是个俗不可耐的酒袋而已,只知道往下灌,这种酒怎么能这样喝?”

  贾飞道:“不这样喝难道还用根铁条往下通?”

  大家都笑了,贾飞道:“我说的是真话,不用根铁条通,简直无法下喉。”

  霍小玉笑道:“像这种陈年佳酿,应该用淡酒冲开来慢慢地啜饮,大哥这样喝法,把酒味都糟蹋了。”

  贾仙儿道:“哥哥!你听见了吧,我这个小妹妹不仅是文才好,连其他方面的杂学也无不精通,看来你就是想做酒鬼,也得拜她为师呢。”

  李益笑道:“内子不但文才丰富,还兼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

  霍小玉一怔道:“十郎!我几时会那些法术了?”

  李益道:“刚才你就表演了一次,把张三的帽子挪到李四的头上去了。”

  霍小玉瞪目不知所言,李益道:“世说新语上,魏公因释窦娥碑文而方有才逊三十里之叹的是杨修,你挪到七岁让梨的孔融身上去了,张冠而李戴,岂非腾挪有术吗?”

  霍小玉脸一红,黄衫客道:“那也不算什么,反正都是曹氏家臣,一样以高才而为魏公所杀,做人最难是难得胡涂,杨修若不是锋芒太露,语多诮刻,何至身首异处”如果此公能像嫂夫人一样,用错一两个典故当不致殒身了,十郎,你我一见如故,因此兄弟就不揣冒昧,交浅而言深了,你的才华不逊杨修,但今日那些方面大员,却未必有曹公三容之雅量,将来投身仕途,还要多加谨慎。”

  李益不禁悚然,将手一拱道:“多承教诲,兄弟自知处世宜和,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贾仙儿道:“刚才我们都知道小玉妹记错了人名,但游戏笑谈,何必太认真呢,十郎,倒是黄大哥的劝告,你要善记在心,我以前也是喜欢挑人家的错,惹来一些无谓的烦恼,哥哥才把我赶到华山去学剑,其实公孙大娘的弟子剑术平平,她本人也不见得能高出我那里,主要是叫我养养性子去,经过这两三年磨练,我总算学到了一点。就是剑不会轻易出鞘了。”

  李益肃然道:“是的!大姐的比喻小弟很明白,武人之剑刃,犹如文人之舌锋,发必伤人。”

  贾仙儿道:“还不止于此,公孙大娘晚年就道,给我说了多少道理,最使我服膺的就是几句,她说:浅水呜咽而深水哑然,急于炫露者,未必就是高明。明珠应藏于椟,宝剑收于匣,才可显得其珍贵,孔子虽求礼于老子,然而其名却噪于老子,其弟子不平,老子笑而不言,只张了嘴,显示弟子,其弟子即感释然。”

  李益忍不住道:“这一段小弟倒没有闻教过,请大姊详细教示一下好吗?”

  贾仙儿笑道:“那时老子年岁已高,满口的齿牙所剩无几,但他的舌头仍然十分灵活,那表示刚易折,柔常存,好逞刚勇者,乃自夭其寿,自招强敌而取祸,宦海之中,不通而自以为通者,比武林中不能而自以为能者更多,而心胸之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十郎的脾气如果不改,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

  霍小玉也感动了,连忙道:“大姊说得是,小妹如果不是喋喋多言,自己卖弄,就不会把杨修误为孔融,闹个笑话了,家母也常劝十郎,是没有你说得那么透彻。”

  贾飞已经用酒清过喉咙,笑笑道:“玉娘子,典故弄错没关系,你又不指着这个求功名,只要你告诉咱家这个喝酒的方法没错,你就是天下第一女才子,你们也是的,放着这么好的酒不喝,偏有那么多的精神去引经论典。十郎,这都是你引起来的,诗也做过了,评也评过了,你又挑精拣肥,引来了两车子废话,如再耽误下去,让这一坛酒走了味,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罪人,罚你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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