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卷 第四章 凤凰一战 [3]
可是,当石勒的刀才脱手,刀势才起之前,凤凰夫人已先一步调身而离。
便因早了这一刹那,她避开了无人能避的一刀——她仿似早料到石勒会脱手一刀似的。
凤凰夫人并非早料到石勒有此一着,只是根本无心杀石虎,刚才扬手一招,只是虚招,不管石勒出不出刀相救,她必定撤招,回攻石勒——如果要杀石虎,她早在清河已杀了,何必等到今天?
石虎虽然是大人物,可是相比起石勒来,算得上甚么?她,天下最厉害的女人凤凰夫人,要杀的是石勒,不是石虎,只有石勒,才值得她布下天罗地网,连环毒计,不惜一切去杀之!
凤凰夫人身形一闪,轻轻巧巧闪开了石勒的刀网,翩翩若同仙子凌云,可惜这里没有村夫俗子在,否则定然瞧得目定神摇,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然而,王绝之也瞧得目定神摇:凤凰夫人的武功还在其次,心思委实已到了人所难测的地步,最最令人惊绝的,还是她的美艳。世间竟然具有这等美人!
凤凰夫人到了石勒的头顶,水袖正欲卷向石勒的脖子,忽然见到了石勒的刀又回到他的手里。
一柄脱了手的刀,怎么无端端回到主人的手里?
原因很简单的就如鼻子长在脸上而不长在屁股,假如长在屁股,岂不是整天都很臭?
石勒先前脱手掷刀,竟然是虚招!
那一刀刀势已发而尚能收回,其间内力运用之巧妙,难以用文字形容。普天之下,刀法能臻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者,唯石勒一人而已。
石勒持刀而立,刀尖向上,回复先前姿势,仿如完全没有动过,刚才脱手掷刀救石虎,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凤凰夫人水袖已出。她用计不成,决心硬拚,以一已修为一战石勒的神刀。
袖动,刀不动,刀袖交拚,究竟谁胜谁负?
水袖快要沾到长刀,凤凰夫人突然飘身滑开,翩然下地,说道:“石勒,今次算你走运。你逃得过性命,我会再来杀你的。”拖着何昏月的手,仿似足不沾地,滑走无踪。
石勒和王绝之见到她猝然收招,猝然而去,毫无惊奇之意。只见远处尘埃大起,杀声喧天,大队步兵像潮水一般疾奔而至。黄旗飘扬,绣着“成都王”三字。
是李雄的大军。来得好快!
凤凰夫人虽和李雄是一路,可是李雄的军队却不认识她,若给成千上万的军队缠上,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抵敌得过。她权衡轻重,杀石勒虽是一等一的大事,可是毕竟还是明哲保身要紧得多,更何况,石勒已中琅干木之毒,要抵挡这一队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大军,估计还是死多活少,也用不着亲手杀他了。
王绝之拿起一条木棒,伸掌一探,木条燃火。他的内力虽胜下不到十之一二,可是这等以掌擦火的粗浅本事,还是难不倒他。
石勒摇头道:“没有用的。”
王绝之正欲燃火重新点燃琅干木,听见石勒此言,诧道:“哦?”
石勒道:“琅干木的毒性范围,不过方圆百尺上下,然而这里战场何止十里?敌兵如此众多,这区区毒木,能够毒倒多少人?”
王绝之见石勒一脸镇定,似乎胸有成竹,问道:“莫非你另有妙计?”
石勒道:“处此环境,还有何妙计可言?只有拚死一战,盼望冲出一条血路而已。”
王绝之见他说得淡然,心底佩服,说道:“这仗不免要打,咱们只有并肩死战而已。你剩下多少成功力?”
石勒道:“你呢?”
王绝之叹道:“琅干木的毒性确实厉害,此刻毒力深入我的五脏六腑,能够提得上来的功力,不及一成!”
石勒默然不语。
王绝之道:“你呢?”
石勒长叹道:“我和祖逖、刘琨一战,大耗真元,再中琅干木之毒,刚才吓唬凤凰夫人的一刀,已使上了全部功力。要是她真的动手只消动动指头,已能将我击倒。”
王绝之本来看见石勒刚才一刀之威,以为他还有三五成内力仅存,心中存有一丝希望,如今得知真相,连这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他虽是生性狂放,可是面临绝境,面对的更不是甚么绝代高手,而是漫天遍地,像是不可抗御似的大批军队,竟然禁不住泛起恐怖之感。
王绝之道:“不如施展轻功逃跑,想来兵士的轻功,总比不上我们吧。”
说出此话,就知不妥;他们虽能逃跑,可是石虎跑不了。阿香,阿韦,阿丸也跑不快,难道把她们丢下不管?王绝之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石勒当然不会怜惜三名伎女的性命,他是一代枭雄,必要时,连石虎也能牺牲。他摇头道:“此法不通。他们的先头部队是骑兵,眼下我的气力,还不能比马跑的更快。”
王绝之又生一计道:“是骑兵更好,我们俟个机会,抢马逃走。”
石勒问道:“你的骑技莫非比氐族兵更强?”
王绝之呆了一呆,答不上来。
石勒道:“就算你的骑技比鬼池安更强,也没有用。”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我们听到军声已有一盏茶时分,骑兵日行千里,为何如今还未杀到来?”
王绝之抬眼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军队,正在缓缓推进,走得异常地慢,奇道:“他们走得这么慢,莫非不怕我们逃跑?”
石勒道:“带兵的是李雄麾下大将杨难敌,他颇知兵法,懂得‘十则围之’的道理。他见到我们人少,采用包围战略,由侧翼先上,包围到我们的后方,成圆形之势,再合围推进。你就算抢得马匹,又能往哪方逃?”
这时军队开始逼近,战鼓与杀声齐哗,几乎连说话的声音也掩盖过去。
忽然听到数声呼陶大哭,在杀声中隐隐响起,王绝之回头,却是阿春、阿丸、阿韦三人,她们内力不强,琅干木之毒也没有多大影响,此刻面临死境,惊慌之下,禁不住哭了出来:“我……我可不想死啊!”
王绝之想安慰她们,然而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一筹莫展,哪说得出半句安慰的话来?只有抱着三女,运起内力道:“别哭,别怕……”
三女在怀,在平时可是何等旖旎的开怀畅事?可是在此情此景,只怕没有甚么人能够笑得出了。王绝之偏偏就能笑得出来。
他本来从不沾酒,大笑三声之后,忽然咕噜咕噜的干了一海碗,放声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尤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