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卷 第四章 凤凰一战 [4]
他笑得欢畅,唱得也欢畅,歌声远远传出,数万大军的呼啸声竟然压之不住,众军人虽众,听见此等声势,不明笑声所以,心头也为之一怯。
到了这时候,笑虽然无用。可是不笑又有何补?不如一笑、再笑、大笑!
石勒把石虎扛在肩头,大步迎向众军,在众军士五十丈处,陡地止步,长刀虚划,刀气激出,地面泥土四溅,划出了一条长逾十丈,深可数尺的大坑来。
王绝之骇然:他中毒之后,竟还有如斯功力,这一刀,便是我神完力足,全力施为,也决不能划这么圆,这么深,这么随意!
石勒道:“大家听着,我是石勒,你们如有谁胆敢越过这道刀界,别怪我刀下无情。”
声音平淡而出,既非甚大,也无威猛恐吓之色,可是“我是石勒”这四字已经是一句摄人魔力的咒语,众军听到,面露恐惧之色,无不力拉僵绳,马儿嘴巴吃痛,仰起马颈,放声长嘶,前足飞提而起,硬生生煞住急奔的走势。
数万军马竟然尽数煞停,无一敢逾雷池半步——连靠近石勒所划界线十丈的也没有。就算是停战之鼓,也没有“我是石勒”这淡淡一句的神效!
王绝之看见石勒随随便便的一站,却是浑身发出慑人的霸气,独自一人,面对数万军而以气势夺之,这番惊心动魄,似乎更在与大军盘肠大战之上。
石勒提长刀,并不说话。
众军为他气势所怯,也是鸦雀无声。他们千里秘密急行军到天水,一路上口衔木块,以免发声惊动敌方,但纵是口含木块之际,也绝没有此刻的静寂,连战马也为这股霸气所吓,竟不敢嘶出半声来。
此军的将军是李雄麾下的大将杨难敌。他见状大怒,举起佩刀,叫道:“起旗,擂鼓,吹角,战!”
古人旗分九种,各有所属:月为常、交龙为斤、通帛为旃、杂帛为物、熊虎为旗、乌隼为兴、龟蛇为兆、金羽为遂、析羽为旌。
熊虎旗者,战旗是也,战旗一展,万军皆动而战之!
擂鼓者,金者,禁也,摆金鼓以禁军之进、禁军之退,摆进鼓军不能不进,摆退鼓军不能不退,是以《黄帝出军决》曰:“牙者,将军之精;金鼓者,将军之气,一军之形候也。”
角源自羌胡,以铜所铸,长可五尺,形如牛角,故名之曰“角”。角本来就是战声,打仗时用以惊退中国军马,及后用于指挥战阵,以号角声辅助金鼓声,角声响起而鼓声止,鼓声动而角声停,军队乃知趋逐进退,阵法进退有常。
战令下,战旗扬,战鼓擂,战角吹!
三万七千五百七十一名战士没有一名敢动。
杨难敌从军二十三年,出征不下千百回,转战千里,从未遇过此等情景,暴跳如雷,“还不上,违抗军令者,斩!”
他虽无声传千里的内力,可怒威之下,吼叫声也是非同小可,此刻众军寂静,声音远远传出,一军皆闻。
然而还是没有人敢动。
杨难敌喝道:“你们这群懦夫,不敢去战,也得要死!”大刀力砍,两名前锋的头颅飞天。
众军见状,哪里还敢不前?可是一看石勒的威容,却又不禁迟疑。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便是面临而死,也不会退后半步,皱上半个眉头,面对石勒,怕的并不是死,而是石勒那一股沛然莫御的霸气,所谓“三军不可以夺气”,气既已夺,军人对石勒生了恐惧之心,只盼有人率先冲杀上前,自己方有勇气跟眼前这位霸王拚个生死。
杨难敌大怒道:“反了!反了!”大刀再挥,又砍倒了三、五名兵士。
石勒淡淡道:“杨难敌,有种杀你的部下,不如先上来跟我决战。你自己既不敢战,怎能叫部下来送死?”
王绝之一听,心中“拍掌”叫好。
这样一来,除非杨难敌真的身先士卒,抢先与石勒交阵,否则军心必然散涣无疑——主将也不敢打,将士怎会奋勇上阵?但杨难敌兵法虽然不错,武功却是平平,怎敢上前跟石勒过上一招半式!
杨难敌眼观士兵,看见人人无不露出了退却之怯意,他遇上这道难题,情急巡视下,忽然灵光一闪,大叫道:“大家下马,向马屁股戳一刀!”
各将士虽然不敢跟石勒一战,向马屁股刺刀还是大敢特敢的,前锋部队千刀齐刺,马儿屁股开花,除了有数匹后脚乱蹴,踢死了几名刺马的士兵外,吃痛后的马儿哪管得石勒不石勒,霸气不霸气,发狂般便向石勒、王绝之撞去。
王绝之看见万马奔腾,虽不至于慌了手脚,也惊了一惊,问道:“石勒,怎么办?”
谁知石勒非但不应,竟然伏地而倒,石勒先受伤、再中毒,功力实是损折了八、九分,刚才使出一刀,划界却敌,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把余下的功力也耗得清清光光,不留点滴。筋疲力尽之下,强撑了许久,终于在这要紧关头,不支而倒。
杨难敌看见石勒倒下,大喜道:“石勒倒了!有谁斩下他的人头,连升十级,赏金一千斤!”
众兵虽然畏惧石勒,可是倒下了的石勒倒是不大怕的,况且赏金之下,必有勇夫,立时蜂拥而上,争先随着马后,呼号着往前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万马奔腾,齐齐跃过了坑,直往石勒、王绝之五人踏去!
王绝之再也无暇理会石勒,豁尽全力挥掌,三、四百斤的马,竟给他掌风击飞撞倒了从后跟着的数匹狂马,他全身伤口亦同进出鲜血。
他乘此空隙,抓住阿丸和阿韦的手腕,双手一振,二女飞上半空,稳稳落在马背之上。
阿丸、阿韦是胡人女子,马技娴熟,一上马背,自然提起僵绳,大腿力挟,控制受惊的马儿。
王绝之救了二女后,易步易趋,退后七步,反手抓住阿春的手腕,他第一步掌击马匹之前,早将方位定当,这一抓虽然头也不回,依然拿捏得分毫不差。
他发力一拉,谁知阿春的身体像有千斤之重,非但拉之不动,还似有一股力,要把自己拉到地面。
回身一看,赫然见到阿春被横里窜出的一匹马踏在蹄下,嘴巴张得老大,虽然正发出惨叫,然而此刻嘶声与杀声厮混震天,哪里听得到半分呼声?
王绝之只觉手中一轻,只握着一条孤零零的手臂,却是阿春的手臂已被两股大力硬生生拉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