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减惰痴赤子心 [7]
黄媚先将一杯茶放到宫笠面前,然后,方才举起自己的一杯,柔婉的道:“宫大侠,请,尝尝这种特制的松子茶。”
清香沁鼻中,宫笠揭盖深啜了一口,赞美的道:“好茶,醇厚清冽,芬芳明神,苦而不涩,香而不腻,一饮入喉,余津犹存,这种茶,我可以一连喝上三大杯……”
黄媚轻笑道:“只要你喜欢喝,别说三大杯,管你喝上一辈子都行!”
又啜了一口茶,宫笠放下杯子,笑道:“你很懂得享受生活的情趣,黄姑娘,无论是居住的环境饮食的调配或是气氛的衬托,连小到一件摆设,一样器皿,也是匠心独运,安排得恰到好处,令人感到无限的舒适,你不尚奢侈,却酷爱朴实中的那份雅致,这不容易,往往出身富家的小姐,尤其美丽的小姐,都是不缺这份飘逸气质的……”
黄媚捂着嘴,笑得好清脆,好开心的道:“得了,宫大侠,别再捧我啦,你再说下去,我怕就晕陶陶的像浮沉在云彩中一样了……现在,说说你来我这里的目的吧。”
宫笠微觉尴尬的道:“其实,主要的是来看看你!”
摇摇头,黄媚道:“我有个好处,就是一向不自己骗自己,宫大侠,你对我的印象可能不错,但却尚不到你会来看我的这种程度,当然,除非另外有事,那就不能同一而论了,请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或者,哪里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宫笠拿起杯盖来把玩了一会,方始坦然道:“黄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黄媚的反应非常快,她平静的道:“是为了我表妹祝小梅的事?”
点点头,宫笠道:“不错,是为了这件事……”
眉宇间浮起了一层郁色,黄媚低喟道:“很难,我爹也交待过我,叫我从旁相机劝解,但是,表妹态度很坚决,她不肯应从,说多了,就哭个不停!”
宫笠低声道:“你们表姐妹间,一向感情可好?”
黄媚道:“融洽极了,亲姐妹也不一定能比我们更要好,但是,越这样就越不容易说话,我不忍心见她痛苦,更不忍心逼她,宫大侠,婚姻之事,你知道,过份勉强会发生不幸后果的!”
宫笠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我也是事非得已…”
黄媚轻轻的道:“说真的,我不赞成勉强表妹依从这件事,这是残酷的,粗陋的,甚至是龌龊的交易,谁也没有权力拿她的终生幸福去做任何交换!”
宫笠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怎么也会答应令尊那场‘比武招亲’的把戏?拿着自己的终生幸福去向一个无知的将来做赌注?!”
笑得很苦,黄媚道:“我和表妹不同,宫大侠,我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我有义务,也有责任替我爹分担一切痛苦及灾难,但表妹不是,她和我们虽是至亲,中间仍隔着一层,这就要差上很多,因此,爹也就不能太过于勉强她!”
沉默片刻,宫笠又道:“我同意你的说法,而我也并不希望在祝姑娘不情愿的形势下用任何压力迫使她迁就这门婚事,黄姑娘,我想问你,你可知道祝姑娘反对这h婚事的原因在哪里?”
黄媚睁大了眼道:“这还用问吗?宫大侠,你不了解?”
宫笠低沉的道:“我可以判断出来,但我却愿意更进一步的知道真正情况以证实我的判断是否正确,我认为你可以告诉我详情。”
端起杯子来,黄媚却没有去饮用,她凝视着杯盖隙缝中淡淡升散的雾气,语声也像那升散的水雾一样虚渺飘忽:“总括来说,只有两个原因,实质的,与无形的-…。”
宫笠道:“请你说得明确一点,黄姑娘。”
凄然一笑,黄媚道:“实质的原因,是鲍贵财的模样,一个人的生像丑陋至此,除非有特殊的因素,恐怕就极难引起女儿家的眷顾了,无形的原因,是彼此间缺少认识,没有感情的基础,精神的维系,就这么突兀的提出婚姻要求,要女方承受下来,这是非常困难的,而且,迹近荒谬…”
宫笠觉得自己已经不大容易措词了,他苦笑道:“黄姑娘,你认为男女之间谋求好感的首要条件乃是决定于容貌上么?你是否认为外表的显示即为内在的二切?”
黄媚十分坦诚的道:“照道理上说,当然不,但在实际情形里,一个人仪容的美好与否,无可置疑的能以左右对方所建立的第一个印象,而且牵扯着日后持续的发展,宫大侠,面貌端正的人,往往都要比面貌丑陋的人更容易获得对方的接纳,我想,这现象你也不会否认的……”
宫笠道:“但是,你说的只是初步印象的建立,长久的了解同依恃,决非单凭外表便可涵括了一切,黄姑娘,人的完整与否,是由许多条件组合,并不是光鲜的容颜就决断了人的可取与否,再言感情,感情可以培养,或者在婚前,或者在婚后,基础是步步深稳,不能一蹴而成…”
黄媚忽然莞尔,她道:“宫大侠,看你那慷慨激昂的样子,你讲的话固然正确,但你找错对象了,又不是我与鲍贵财的问题,你何必费这么大的精神来说服我呢?”
宫笠道:“因为你的观念已偏倾于祝小梅,所以我不得不加以矫正,待你和我看法一致,站在同一立场之后,你才能再去劝导你的表妹……”
垂下视线,黄媚道:“很难,宫大侠,的确很难…”
喝了口茶,宫笠道:“你可曾考虑过,设若梅姑娘不同意这桩事,将要牵连的后果如何?”
黄媚抑郁的道:“我考虑过,爹也说与我听了,宫大侠,但表妹不是我,我可以为我爹做任何牺牲,可是,我们不能强迫表妹也做这样的牺牲……”
宫笠沉沉的道:“黄姑娘,你是否可以试着再去劝导她?”
黄媚注视了宫笠好一会,方才毅然道:“好,我再试试,连续不断的试,虽然我毫无把握而且觉得难以启齿,但我仍会尽力——宫大侠,你不知道每一次当我向表妹进行说服此事的工作时,心中都有一种不安与罪过的感觉……”
宫笠道:“罪过的感觉?怎么会?”
黄媚道:“就好像在把表妹朝火坑里推一样……”
摇摇头,宫笠道:“你这个譬喻太不妥当,鲍贵财不是火坑,他的意念与形体组合成的只有一团热爱,其中充满了痴诚与温馨,他丑,但他心地光明,对爱情专一真挚。”
黄媚唇角上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她道:“宫大侠,你的话很令人感动,真的,难怪表妹对你十分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