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剑归原主 [8]
那堂倌吃了几下重重的耳光,直打得两眼发黑,口角流血,哭叫道:“掌柜的,他……他不是我打死的?这……这位大师也曾亲眼看到……”
“了因”和尚,也不说话?只是双掌合什,宣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按辈份,疯侠实是“了因”师叔,他这般大剌剌的味儿,直把个徐玉麟气得冒火,暗自骂道:“你才出了几天家,就这样酸溜溜的穷念佛号,见了死尸不落泪,还配做张口慈悲,闭口慈悲的出家人?看我不教训你才怪!”
他正在暗中对“了因”发恨,而也为这位风尘大侠的突然暴死感到伤心,忽听“了因”却对掌柜的说道:“店东施主,你店里可是有好酒吗?”
掌柜的惊惶失措,莫明所以的答道:“好酒是多得很,但不知大师要作何用?”
徐玉麟更觉得“了因”和尚越来越不像话,自己抓着个堂倌,正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那里却不慌不忙的问店东讨起酒来了!
这时秦大川凑了过来,对徐玉麟附耳低语道:“贤侄,你何必老是抓着个堂倌,谅他也跑不了,我觉得程大侠死得很是蹊跷,且不要被他连我们也戏弄啦!”
徐玉麟原就觉得以疯侠那种功力的人物,怎会被一个堂倌推了一把,就能跌倒死去?但因一时着急,只管去抓堂倌,哪里还顾得细思,细察!
此际,他被秦大川已经点醒,随将堂倌放开,喝道:“你给我乖乖地站在这里,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救活的希望?”
店东已经听了“了因”和尚的吩咐,说是这位糟老头有个常发毛病,发时非好酒一坛不能救醒,于是遂命另一名店小二,搬来一坛顶上“竹叶青”,救人要紧。
徐玉麟见“了因”和尚,打开酒坛,倒出大碗酒来,摆在疯侠尸体前,竟然合掌念起经来!那庄肃神情,使人觉得他真的是在超度亡魂!
可是他究竟念叨些什么经文,徐玉麟已自听得明白,那不过是“八段锦”的第一段——“叩齿咽津”之要诀而已!
此至,徐玉麟心里已自有数,不由转悲为喜,但也不立即点破他们的噱头,随蹲下身去,探手摸了摸疯侠的胸口,只觉得手触之处,已是硬梆梆的冰凉!
他面色突变,霍地跃起,直使店东以及围观众人大为惊愕!
店东失望地看了看徐玉麟的神情,着急地问道:“请问客官,这……这个老化子还有救吗?”
徐玉麟怒道:“什么叫化子?你们这些有目无珠的势利眼,真是可恶至极!他是我的程老哥哥……”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凝思片时,蓦然举手一掌,呼地拍向疯侠“灵虚”大穴。
就在他拍出的手掌距疯侠尚差以寸许之时,突地,疯侠那僵硬的尸体往旁一翻,霍然坐起,一阵“哈哈”大笑,笑罢,捧起了那大碗香喷喷的酒,“咕噜噜”不换气的灌进肚去。
这种死而复活,而且活得如此之快的怪事,直把店里的人惊得目瞪口呆,似是发现了奇迹!
徐玉麟忍不住暗自窃笑,“了因”和尚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疯侠用手抹抹嘴巴,霍地跃起,向“了因”骂道:“臭和尚,老疯子还没死哩,怎的这早就超度起我来了!看我到了嵩山,不叫你师父罚你面壁三年才怪!”
“了因”俯首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叔恕罪!”
疯侠若无其事地望望看热闹的众人,忽又“哈哈”大笑!
笑罢,竟对店东说道:“店家掌柜的,你这坛顶上‘竹叶青’,可是三年以上陈物吧?”
掌柜的唯唯答道:“是,是,已经陈过五年啦,这是仅有的一坛,为了救……”
疯侠摆摆手,打断店东的话,笑道:“果然是好酒,请给老疯子送到楼上去,再切十斤熟牛肉,四尾黄河鲜鲤,要醋溜的,一起算帐!”
说毕,竟自大摇大摆的走上楼去,步履矫健,既不像个年已届百的老者,更不似大病初愈,尤其是死而复活的人!
“了因”和尚、神算子秦大川,相继跟随上楼。
徐玉麟正待跟去,那个惹出乱子的堂倌,拦住他千恩万谢不尽——他以为是徐玉麟把那老化子救活的哩!
店东对那坛上好陈酒,虽是老大不愿,但是店里有酒,总不能拒绝出售。而且,又听见疯侠说是往嵩山去的,“了因”和尚又是少林寺僧的打扮,徐玉麟英俊洒脱,背插宝剑,秦大川固是瘦骨嶙嶙,但眼神炯炯,矍铄异常!
开客栈的主人,各方人物,接触频繁,经多见广,情知这几个客人,绝非平常商旅,必为武林中辈,心念转动间,随将疯侠吩咐的各物,叫店小二赶快送上,然后亲自又跑上楼去,向徐玉麟等人道歉陪礼,并愿将那坛上好“竹叶青”免帐奉送。
疯侠呷了口香茗,对店东笑道:“免了,免了,老疯子虽然是穷得分文俱无,可是向来不吃‘白酒’,自当有人照帐付银……”
他说着,望望“了因”与徐玉麟,又道:“何况幸亏你这坛上好之酒,才把老疯子的灵魂儿,由阎王面前浇回来,不然,恐怕早已进了棺材啦,那时,店家再有多少酒,甚至把我这臭皮囊丢到酒缸里去,也等于白费啦!”说罢,竟自大笑起来。
店东陪礼去了,堂倌送来酒菜,各人落座之后,徐玉麟惑然不解地问疯侠道:“程老哥哥,你要吃酒,小弟自会包你过瘾,为何装死装活,不但使那堂倌白吃了一顿冤枉耳光,更把小弟吓坏了,若非秦伯父提醒,我还真的以为……”
疯侠喝下大口酒,嚼进大块肉,笑道:“你以为老哥会真的那么不管用,一推便死吗?老弟,你表演得很好,老哥先敬你一杯,然后再对你说明这事情的原委,也好使你增加些江湖见闻,方土人情,以便见怪不怪!”
徐玉麟举起了面前酒樽,一饮而尽,笑道:“既承老哥哥盛情,小弟弟却之不恭,不过小弟也要藉老哥哥演戏赚来的顶上好酒,回敬一杯,然后再领教老哥哥的见闻,不知老哥哥肯赏脸吗?”
疯侠被徐玉麟这一声一个老哥哥,直喊得他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口,又干了一大杯之后,哈哈笑道:“徐老弟,不是老哥当面奉承你,你老哥飘泊江湖一生,阅人何止千万!但论才识肝胆,机缘为人,老弟实是我生平所遇之第一人。纵观当今武林中,后起之秀固然不少,可是能以老弟这小小年纪,所俱备的功业造诣,与你为人之肝胆相照,做事之光明磊落者,徐老弟外已不作第二人想!所谓:福缘善庆,吉人天相。难怪老弟出道未久,屡逢奇缘,履险如夷,常为人之所不能为,做人之所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