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剑归原主 [9]
疯侠说到这里,稍作沉忖,呷了口酒,忽然声色俱厉,豪气如云的接道:“昔者,孟圣有言:‘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形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之谓大丈夫矣!’这几句圣贤之言,我觉得似对老弟所说!放眼当今武林,黑道上枭雄并起,独霸一方,涂炭生灵,固不必说,而白道上九大门派,群龙无首,各行其事,以致天下大势,失去均衡,宵小之徒,乘机兴起,鱼肉生灵。有志之士,岂不痛心疾首,愿为天下苍生请命?以故,今日之局,只要有一个武功卓越,胸怀豁达,德服群伦之人,再辅之以智谋之士,登高一呼,势必百诺,然后邀集武林同道,共推盟主,颁布戒律,咸宜遵守,以维武林大势与江湖道义,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老疯子生不逢辰,愤世妒俗已久,但势单力孤,复无良材可辅,只好我行我素,与世浮沉,然自遇老弟此心此念,又复萌然于怀,只要老弟之后,能当仁不让,肯作敢为,老疯子必以有生之年,共襄义举,即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徐老弟,不是老疯子危言耸听,大丈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其时矣,愿你三复思之!”
英雄所见略同,疯侠这一篇滔滔宏论,直把徐玉麟、秦大川、“了因”三人,听得心神向往,佩服不置!
徐玉麟对程百康侠肝义胆,早已倾慕在心,但想不到这位游戏风尘的老侠客,不但是个饱学之士,尤其具有悲天悯人之大志,实是万难料及!
他虽然淡泊一己名利,可是生就侠肝义胆,心怀竟与疯侠不谋而合。尤其自遇紫阳玉女之后,“天地一尊”
那“万流归宗”之宏愿,更令其壮志大增。
此际,他聆听了疯侠这篇宏论,自是颇有同感,而跃跃欲试,然而转念一想,以自己一个武林后辈,藉藉无名,而手底下可用之人,较之九大门派,何止沧海一粟,即与任何一个门派以争长短,尚且不足,更遑论邀集天下武林同道,共推盟主之雄图呢。
是以,疯侠说完之后,他凝思有顷,初则精神焕发,英气勃勃,终则神情颓然,歉然说道:“老哥哥雄才大略,胸怀壮志,使小弟至为感佩,不过,老哥哥若将壮志寄望于小弟,不是小弟谦虚,实在恐怕难负重望,况且小弟父母家人,血海冤仇,迄今犹未昭雪,即使愿为老哥哥之壮志以尽绵薄,犹恐……”
疯侠未待徐玉麟说完,竟自肃容道:“老弟勿忧,只要你有此志,老哥哥虽然不才,还会个三拳两脚,自然先助你追觅仇踪,以报屠家之恨,至于邀天下武林同道,推选盟主之事,容待徐图。眼下人才虽感不足,但老弟已将当年武林至尊至圣的传人拉上,想来再罗致几位能手,自不成问题,老哥在这方面当会留意。”
程百康说罢,看看一直默不作语的“了因”与秦大川两人,问道:“老疯子适才所言,两位不觉得是一篇痴人狂语吗?”
秦大川答道:“程大侠素为武林中人所仰望,既肯出头,自必有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了因”道:“徐施主宅心仁厚,武功超群,必孚众望。师叔德高望重,雄才大略,大事济矣,天下苍生幸焉!只是‘了因’已皈依我佛,且为少林门下,否则亦愿效犬马微劳共襄义举,以赎前愆。”
疯侠哈哈笑道:“果真是佛法无边,想不到你这位才做了三宝弟子几天的黑衣教大护法,不但说话变了,而且胸怀也变了,罢罢罢,你若是与老疯子所见苟同,那么到了嵩山,我对你掌门师父讲讲,把你交给老疯子就是。”
“了因”合掌谢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徐玉麟与秦大川共饮了一杯,觉得这酒味甘醇,的确是上好佳酿,这才想起了疯侠还没有告诉他的事来,遂对疯侠笑问道:“老哥哥这会可以说说此处的风土人情了吧?”
疯侠道:“此处风土人情,与山东大同小异,倒无啥可说,只是要想吃到好的‘竹叶青’,却不比在山东,花钱就能买到。因为这里不产此酒,一般酒楼饭肆,多从外路购来,不但运费昂贵,关税尤苛,得之不易,所以不售与一般过往顾客,除作自用之外,便是专以招待达官显宦之流,凭老哥哥这副模样,你想怎会……”
他说到这里,竟又大笑起来!
徐玉麟这才明白就理,也不禁哑然失笑道:“所以老哥哥就……但‘了因’大师怎会知道老哥哥装死,乃是为了要吃好酒呢?”
疯侠笑罢,又喝了一大碗酒,道,“老弟且莫忘记,我这位了因师侄,以机警而驰名江湖,跑南闯北几十年,经多见广,如今卓锡少林,怎会不知此地行情?老疯子那装死的‘龟息’之法,又是源自少林,能瞒过别人,岂能骗过他吗?”
了因和尚铁扇子冉道成,似是被疯侠夸奖得心中甚为舒服,手撮已经刮掉的山羊胡须,颔首微笑不言。
四人说笑吃喝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一坛上好“竹叶青”,已尽作腹中之水。
疯侠酒兴未尽,正自嚷叫堂倌上酒,只听楼梯一阵噔噔响过,跑上一名小二来,向徐玉麟躬身道:“请问少爷可是叫做飞云堡主的吗?”
徐玉麟微然一怔,欠身道:“我就是飞云堡主,你有何事?”
店小二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箴,递上道:“适才有位客人,要我送给你的。”
徐玉麟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信笺上仅寥寥数语,但写道:“飞云堡主:敢做敢当,始为英雄本色。今晚初更,请携所得之物,来龙亭一会;倘若不敢履约,亦休想逃出‘东丰客栈’半步!”
下面没有署名,但字迹犹鲜,显然此信必在客店内所写。
徐玉麟看罢,将信笺递与疯侠,转身欲问店小二可认得要他送信之人时,店小二早巳退回楼下去了。
他正待举步去追那送信的店小二问个究竟,只听疯侠说道:“老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徐玉麟此言出口,人已迅捷地跑下楼去,流目四瞩,虽有数名堂倌在门前兜揽生意,但却无适才送信之人。
他向前询问了两个,所得到的答覆是:东丰客栈里,没有他所形容的那种面目的堂倌。
心念稍转,已自了然,迭又跃向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