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古庙深宵道姑劫艳妇 长途飞骑哑侠会群雄 [7]
在山中徘徊终夜,后来就在松树之下睡眠。醒来,天色已然不早了,由地上拣了几个松子,剥著吃了。又见有三头鹿过来嗅他,仿佛是对他很熟。
老拳师此时百般无聊,便拔了些草喂给鹿吃,又摸一摸鹿角。他跟这三头鹿玩了半天,却不见铁杖僧回来,也不见静玄把自己的徒弟们带来,心中就很疑惑。
就想:莫非铁杖僧与江小鹤争斗到现在尚未决出胜负?或是铁杖僧也败在江小鹤的手中,他也无面再回到这里来了?我那几个离此不远的徒弟鲁志中、马志贤、张志才,他们也都不认我为师了?不肯前来接我了!心中种种忧疑、感叹兼杂著气愤和恐惧,同时腹中又饥饿了,可又不愿回到道姑殿中去和孙女乞食。
在此际,江小鹤便来了。老拳师一看江小鹤的影子,他被吓得魂飞胆碎,慌忙著逃往九仙观内。
到吕祖殿中见了孙女阿鸾,说:“江小鹤追来了!你快救我!”
老拳师颤颤地拉住孙女的手,阿鸾悲愤交集,暗想:江小鹤你也太心狭了。我爷爷逃到这山上已然与世无忡,与人无争,你何必一定要斩尽杀绝呢?
于是江小鹤在外面敲门,阿鸾慨然出去。见了江小鹤,她因情爱与怨恨交缠,血泪并死念齐涌,便蓦然夺了江小鹤的宝剑想要自杀。
不料被江小鹤急忙拦住,宝剑方未割了她的咽喉,可是已然划伤了她的酥胸。此时她的爷爷又从里面走出,阿鸾负伤流血,直承认她自己与江小鹤从小相爱之事,希望她的祖父有所反悔,却不料她祖父反倒一怒扬长走去。
她被江小鹤救到庙中,江小鹤加意的服侍,她一边呻吟著,一边诉说了肺俯之事。
江小鹤的话也句句都使她感动。此时忽然那道澄道姑亦回到庙中,来与江小鹤作对。江小鹤折了道澄的钢刀,毁了道澄的铁弹弓,然后方纵道姑走去。
晚间江小鹤又到了阿鸾的榻前,直言将要娶阿鸾为妻,重温儿时情爱,并言他这次下山到瘟神镇去觅车,明天就来接阿鸾往川北去,将伤养好,即成夫妇。
阿鸾被江小鹤那浑厚的语声、真挚的感情、爽快的言语所动,就像给撕去了灵魂,又消除了些痛苦,就一切全都答应了。
江小鹤欢欢喜喜地走了。阿鸾在榻上肉体负著伤痛,心灵却是悲感与喜慰交集,想起了往事,又猜测著将来。
如已死枯木的一颗心,忽然又复活了,腾起来热爱的火焰,展开了灿烂的希望。并且她纤悔地想:当初的事谁也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心里既喜欢江小鹤,就该直说出来,不该听从我爷爷之意嫁纪广杰。假若那时我不跟昆仑派这些人搅在一块儿,有点儿决心,一人去找江小鹤,找著了他,就嫁了他,他大概也不至于再逼追我的爷爷了。咳!当初我只怎不这样作呢?……
此时江小鹤已走去多时,寺中虽无更鼓,可是那一些道姑都已诵经完毕,各自睡眠。惟有松籁如海潮一般地响,夜枭子扑扑地飞,吱吱地叫。服侍阿鸾的那个道姑,大概已睡熟。阿鸾的伤处还时时地疼痛,心波还层层地起伏。
在这时,不料那道澄道姑忽然又回来了。道澄本是铁杖僧的师姊,她跟铁杖僧是一样,身负奇技,行踪不定,在江湖上虽无淫邪之行,但偷盗及杀人之事却是免不了的。他们曾作过许多恶事,可也偶然作过几件好事。
只是有一件,他们决不许江湖上有比他们武艺更高的人存在。当年蜀中龙便是巴中、岷水一带的奇侠,在壮年时铁杖僧与道澄尚未出世;可是一到蜀中龙年老,他们便去逼迫,逼得蜀中龙不得不往外省出家隐遁。
只是有一个人,那便是那位行踪镖纱、武艺绝伦的老先生。他们师姊弟全都在那老先生的手中吃过大亏,被折服得头耳贴地。
但那位老先生并无杀害他们之心,曾向他们嘱戒过,说:“你们虽然横行江湖,杀过不少的人,但我知道有时你们也作过一些善举,所以叫你们的功罪相抵,饶你们的性命。可是以后你们应当各自入山修行,不准再在江湖行走!”
这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跟铁杖僧是满口答应,但二人也都心中不服,还要设法将来报仇。可是那位老先生的行踪也常在秦岭与峨媚山各处出现,这二人不得不敛迹。他们还设法要收徒弟,以作膀臂。
十年以来,铁杖僧收了个静玄,再收了个张黑虎,他算是已经有了两个膀臂。
道澄还一个也没有收著,因为她若收徒弟,必须要收女子,而且还须学过武艺的。川陕南省,会武艺的女子只有一个阿鸾,一个秦小仙,再没有第三个人,而且一个是昆仑派老拳师的孙女,一个还是阆中侠的儿媳。这二人就是跟她学好了武艺,也不能永远跟随著她为她所用。
如今昆仑派势败,鲍阿鸾单身负伤为铁杖僧救到这观中,她倒是正想收阿鸾为徒,给他作个膀臂,或作个丫鬟。
不料江小鹤来到,江小鹤是那老先生的徒弟,这第一使她痛恨;昨天江小鹤将铁杖僧打死,这是第二深仇;今日江小鹤再把她的弓毁刀折,点了她的穴,使她半天不能动转,这是她第三奇辱。所以她怀恨在心,便没有走远,还藏在松树之上。看见江小鹤下山去了,她就再回到观中。
一进到阿鸾住的屋里,阿鸾听见了足声,就呻吟著说:“你怎么又回来这里?你不必雇车去了,我觉得我的伤很重,我的旧伤也还不好,不能跟你走去。可是,你放心吧!现在我想过了!我不能再后悔,我一定作你的……妻子!”
道澄却嗤地一声怪笑,说:“前天你还说你要作女道姑,现在你又想嫁人,还是抛下了丈夫去改嫁,你这个无耻的荡女!”
阿鸾吃了一惊。道澄手里有个松香折子,一抖,火光烘然而起。
阿鸾看见火光中的那张老雕似的嘴脸,她就哭泣著说:“师姑!你不知道我跟江小鹤这十年来的事情!”道澄嗤嗤地笑著,找著了两根绳子,熄了火折,她便过去用绳将阿鸾绑起。她的手很重,用绳在阿鸾受伤的身上,狠命地勒著。
阿鸾也无力挣扎,便疼痛地惨叫了一声,就昏晕了过去。
那道澄一面系紧了扣儿,一面狠狠的说:“我带著你走,叫你去嫁人:你嫁一个,我杀一个,叫你永远有新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