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4]
他们这一吻,只不过刚刚开始,窗外便传来叩敲之声,把他们分开了。
李益讶疑地向窗门望去,当然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当下大声问道:“谁呀?”
李益双手仍然不肯松开,因此吴丁香还是坐在他的怀中。
他们在对方回答前的一刹那,忽然都想到敲窗之人,可能是高青云,是以心头大为震动,于是不约而同地一齐急速地分开了。
窗外之人应道:“老衲寒木,公子可还记得?”
李益一怔,道:“原来是胡伯伯……”
他向吴丁香递了一个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的眼色,接着道:
“胡伯伯可是有事见教?”
胡伯伯道:“老衲希望进房与公子谈一谈。”
李益看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走去开门。
只见一个老和尚走进来,虽然双眉已灰白,但脚下甚是轻健。
吴丁香初时对这个老憎,满怀敌意,因为他在这个当儿敲门,自然来意不善。然而这一见面,但觉这个老和尚不但面目慈祥,并且有一股很斯文潇洒的风度,使人生出可亲可敬之心。
他入屋之后,向吴丁香打个问讯,道:
“老衲法号寒木,只不知姑娘贵姓芳名?”
吴丁香说了姓名,李益已端了一把椅子过来,给他落坐,同时补充介绍道:
“胡伯伯是家父的好友,相交数十截,直到出家之后,仍然时想过从。”
寒木老憎道:
“老衲深夜敲窗之举,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还望你们见谅。”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吴丁香,从头到脚,毫不遗漏,几乎把吴丁香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寒木老僧接着倚老卖老地指指椅子,道:
“李益你坐下,咱们好说话。”
李益如言坐好,道:“胡伯伯有何指教?”
吴丁香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老和尚面前,道:“大师请喝一怀。”
寒木摇头道:“这酒色两项,出家人早已戒了。”
李益道:
“胡伯伯名满天下,持戒精严,每当开坛说法,不知有多少硕儒名宦,都赶来拜聆……”
他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吴丁香听的。
寒木笑一笑,道:“听起来很可怕,是不?”
吴丁香顿首道:
“虽然与别人无干,可是在一块儿之时,总会感到拘否不安。”
寒木道:
“其实老衲并不是很严肃之人,但我坚持一点,那就是必须照自己认为是‘对’的途径去做,换言之,如果心中觉得这件有点不对,那就须得有勇气毅然拒绝去做。”
吴丁香道:“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很难呢!”
寒木道:
“那得看是什公性质的事,如果是为别人做。就容易得多,如果是为自己,而又与爱俗有关的,就很困难了。”
他显然借机点出了题目,也暗示他之所以敲窗而入,便因为他认为李益与吴丁香的行为不对,是以现身阻止。
吴丁香为之大感兴趣,道:
“寒木大师,你可不能要求天下之人,都跟出家人一样吧?”
寒木道:
“当然不啦!天地之间,万物殊态,若是通通一个样子,还有什么趣味。”
李益笑道:“胡伯伯,你们出家人,也讲‘趣味’么?”
寒木道:
“趣味本身并不是罪恶,也没有过错。而老衲说话的对象,是你们而不是其他僧侣,是以措词和含意,须得有点分别。”
吴丁香道:
“大师转来转去都说得通,这且不必多辩,我们相信大师今晚决不是来与我们争辩这些问题的,是也不是?”
寒木道:
“是的,老衲想劝你们,千万不可坠入俗海。假如吴姑娘竟是罗敷有夫之人,那就更将牵涉到名节的问题了。”
吴丁香道:“我没有丈夫。”
寒木道:
“你应是已婚的妇人,既然没有丈夫,而不是寡妇之相,那么情形一定更加复杂了。
李益若然纳了你,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吴李都愣住了,作声不得。直到这刻,他们才发觉到这位老僧,并不是一本正经的向他们说教。
从他一语就指出了可能的后患这一点看来,他不但人生经验丰富无比,同时无疑也是智慧广大的得道高憎。
寒木沉默了一会,才又道:
“据我所知,李益乃是儒雅规矩的读书人,不是他没有俗念,而他的天性和学力,都能使他把精力寄在高尚风雅的趣味上,所以自然而然的与庸俗爱欲疏远。”
他的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又道:
“你的出现,显然是很奇怪,很突然之事,你也不是普通的女人。因此,老衲特地问你一声,你这样做法,对良心可会有愧疚么?”
吴丁香幽幽叹一声,道:
“如果一定要严格的追究,我的失德,已是很明显不过的了。”
她突然想起了彭春深和高青云,这两个男人,都会令她倾心爱慕。可是结果都为了某些原故而分手。
现在这个俊逸多情的公子,似乎又将因这老和尚的作梗,因而离她而去。
她暗自问道:
“为什么我如此命苦?我自从嫁给姚文泰之后,就没有起过不轨的邪念。可是他迫得我没有法子,只好离开他……”
房中气氛似乎变得十分严肃,李益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阵,吴丁香又叹息一声,道:
“李公子,看来妾身最好还是削去三千烦恼,遁入空门的好。”
李益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吴丁香道:“你瞧,我现下该怎么办呢?”
老和尚淡淡的笑一下,道:“你们最好认真的谈一下。”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卷,披阅起来。
他阅着的是一部不知何人的诗卷,口中还发出低低的吟声。
李益和吴丁香瞅住老和尚,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寒木低头看书,虽然似是十分入神。可是李益和吴丁香,都因为他的在座,而有些话不便出口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