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7]
李益道:“张君,你为什么跟小弟过不去?我们以前见过么?”
张君道:“没有。”
李益道:“那么你一定跟这位赵姑娘认识了?”
张君道:“也不认识。”
李益道:“你还没见到她的面孔,怎么不认识?”
张君道:
“笑话,我看她正如她看我一般,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肚中雪亮。”
李益道:“如果你们互相看得见,那么至少也有些旁的牵扯了?”
张君断然道:
“我跟你说过,我绝对不认识她,这一辈子,还是头一遭遇见她。”
李益想道:
“如果他是彭春深,自然不可能这样说。因为他根本用不着否认与她的关系……”
他的心头略宽,脑筋马上活起来,迅即问道:
“既然你末见过赵姑娘,那么一定是别人与她认识,托你来此,拦截我们?对不对?”
张君道:“也不是。”
他停歇了一下,忽然不耐烦地道:“李公子,你别问东问西行不行?”
李益道:“假如张君处于我的地位,你能不问么?”
张君道:“我不知道,也许我能够不问。”
李益顿时大为愤慨,提高了声音,道:“这是可能的么?”
张君淡淡道: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得出麻烦从何而生,那须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李益被他轻轻一语,击中了要害,但觉自尊心大为受损。然而他一点反击力也没有,人家说的话,完全当他是才智过人之士。
因此,除非他承认自己是低能之人,不然的话,就不能否认对方的指责了。
吴丁香到了这刻,可就不能不答腔了。
她柔声道:“公子,这个麻烦,一定出在我身上。”
李益叹口气,道:“我知道,但我总希望不是。”
吴丁香道:
“这位张君有些问题无法作答,可见得他是奉命行事,所以我们多说也是无益。”
李益道:
“这真是很奇怪之事,我觉得他似是很有地位之人,气派与常人不同。可是,他竟是奉命行事的……”
张君道:
“世间有许多事,难以解释得明白,关于这一点,你们不用多费脑筋。”
李益沉吟了一下,问道:
“张君,你不是普通的人,当然不致于畏首畏尾,请问你可知道赵姑娘是谁?”
张君谈淡道:
“她是吴丁香,人称‘紫衣玉箫’,可惜今晚她没有穿紫衣服,显然有所逊色了。”
李益顿时呆住,敢情这人已晓得吴丁香的来历,则不问可知,今日的处境,凶险无比。
仅仅是他与吴丁香在一起露面之事,已足以使洛川派之人,向他下毒手了。何况他还曾经与吴丁香拥吻,被人看见。
他倒不是完全怕死,而是在恐惧之中,又有懊惜之感。因为他与吴丁香的关系,只不过是一吻而已。
但目下他感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爱恋上这个少妇,因而对于未能与她缠绵厮偎-段日子,感到异常的遗憾。
吴丁香轻叹一声,道:
“李郎,真对不起,我这个不祥的人,连累你啦!”
李益豪情忽发,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道:
“别这么想,这是命运,不是你的罪过,你一定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现下晓得你是真心垂青于我,我的心中感到非常安慰……”
吴丁香感激得涌出泪水,她暗息忖道:
“这几句深情的话,在我这等残花败柳之人听来,真是感到难以置信。啊!老天爷垂怜,请让我用我的生命,挽救李郎吧!我死了没有什么,但他正当英年有为,家有双亲……”
她想到心酸处,不由得频频洒泪。
张君发出冷淡淡的声音、道:“你们何以表现出一派生离死别之状?”
吴丁香怒从心起,恨声道:“不关你的事。”
张君发出晒笑之声,道:
“这话好没道理,你们是被我拦住,方致如此,为何又说现我无关呢?”
吴丁香没话可说,口不择言地骂道:
“你这个坏蛋恶汉,天下间没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了……”
张君平静地道:
“你错了,我还不是最可恶的人,我以前可有一度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恶人,谁知大大不然,所以我必须声明,我当不起这等美誉。”
他侃侃道来,似乎对于作为“恶人”之事,真是一种荣誉似的。
李益定定神,问道:“阿香,这人是谁,你猜得出么?”
吴丁香道:“我不知道,他一定是个狂人。”
突然间两人都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之感,你们并非厌恶对方,对象也不是那“张君”。
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却找不到对象,他不知为何会如此?
假如他们皆是多愁善感之人,碰上这么恶劣的心情,似乎世上事事皆可憎厌,毫无趣味可言。
则他们可能会兴起“自杀”的厌世念头了。
两人在黑暗中对望一眼,李益握住她的手,陡然觉得勇气泛涌,足以和这一阵“厌恶”之感对抗。
吴丁香方面也是一样,李益传给她的温暖,使她忽然恢复了生机,也恢复了精细灵警的脑筋。
她迅快忖道:
“这种感觉,显然不是发自我们的内心,而是外间某种情况,使我们感到憎厌烦闷。
此外,这已是第二次发生的现象了,难道是姓张那家伙使用的手段么?”
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因为这等猜想,未免太荒诞无稽了,那里有人能在无声无息之中,令人生出如此厌烦的感觉呢?
张君没有作声,李、吴二人亦不说话,过了一阵,马车后面数尺之处,突然传来人语之声。
此人的话声送到他们耳中,马上使他们鲜明地勾出一幅人像。
那是一张凶横的悍泼的面孔,也就是市井间偶然可以见到的,叉着手骂遍整条街道的泼妇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