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粉怜才 [8]
玉凤打断他的话,接道:“秦寨主话不是这样说,小女子不尚客套,只好直说,柳老英雄是南方武林中的泰斗,非是他不愿交寨主你怎么个朋友,只是江湖中是非……”
秦猛已知玉凤的意思,随即接问道:“这样说来,秦猛已是濒临绝路啦!但不知姑娘何以教我?”
玉凤听得颇为动容,暗中很是同情秦猛,一皱黛眉,低头沉思了少顷,倏抬头,春山乍展的先笑了一下,说道:“其实,小女子早知舵主这番心意,是以上次顺便上拜访了柳老英雄,如果舵主能改寨为屯,约束部众,耕渔自给,既不扰民,更不打搅官府,做一点有益国家社会的事,人助自助。我想,那时候柳老英雄必会对洞庭湖眷顾,一旦洞庭湖有事,柳老英雄会不请自来。”
稍顿,想是她大侠的豪气顿壮,朗声接道:“如果柳老英雄不来,舵主只要捎上个信儿,小女子必定赶来听候舵主差遣,自信恁我们‘黄鹤三雄’,解得了舵主——你的倒悬……”
秦猛慌忙拜了下去,说道:“凤女侠,太言重了!如得女侠翼护,那真是洞庭湖数千兄弟之福,更何况有朱道爷与柳少侠二位,这简直是我秦猛的大恩人,我秦猛指天为誓,自今之后,决照女侠所示,从善如流,如果心愿相违,皇天不佑。”
秦猛一拜,座中诸人也跟着拜了下去。姑娘慌得伸手一拦,一面退身侧让,还了半礼。
以天山神君的辈份论,玉凤真是见人就大了一辈,受秦猛的大礼也不算过分。
姑娘收服了秦猛,确实替江南的千万生灵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德。自仳以后,秦猛确是遵从玉凤的话去做,耕渔自给,再未做过一次案。
以后几十年,江南地面,盗匪不兴,河清海晏,很是太平了一段日子。
一拜不打紧,洞庭帮已把玉凤奉若神明。秦猛领袖洞庭十八寨,算是一派宗主身份,如此大礼参拜一位裙钗弱质,就武林中说来,这真不是一件等闲事。这一点,玉凤也深知,她深深的了解到自己今后对洞庭帮责任的重大。在忧思三弟之外,暗中又多添了一重心事。
秦猛此举,一方面是确实服了姑娘,希望得到一位牢固的靠山,最重要的还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
几人起来,重新叙坐,秦猛通令四十八寨齐奉姑娘为屯主。洞庭帮也随之化帮匪为良民。
且说几人重新叙坐畅饮,吃了好几个时辰,直至杯盘狼藉,斗转参横,方才作罢。
第二天,秦猛用极隆重的礼仪,大排艇队,一直将玉凤送到岳州,胡震龙奉命随扈姑娘。
两人离开洞庭,几将三湘寻遍,就是得不到柳剑雄与陶玉兰的一点消息。
玉凤怎知柳剑雄正在江左养病,又是一月过去,差不多将西湖地面搜遍,仍无一点头绪。玉凤急得暗中不知哭了多少次。
寻人既是茫无头绪,眼看中秋将临,另一线希望又使玉凤沉重的心活动了起来,想来西湖之约,心想:“三弟总会准时去西湖。”
她决定东下西湖,将胡震龙遣返洞庭。她抱着一线希望,惶惶然的在中秋前一日来到杭州。
心中庆幸自己早到了一天,心想:“说什么这冤家明天总会碰得见的。”
她迫不及待的当天就在西湖打了几个转。不但心上人的影子看不到,便是连狂道朱纯飞也是影踪杳然。
这一天,过得特别烦,心如万蛇钻动,真应了一句话:度日如年。
好容易挨到第二天,日头才一倾西,玉凤单身只影就踯躅在苏堤上了,能去的地方,断桥、三潭印月、岳王墓、灵隐寺,……几乎都被她跑遍了。
一无所获,她在楼外楼吃过晚饭,租了一只小艇,备了些果酒菜肴,月儿才跳出地平线,她已将小艇靠在苏堤左近三潭印月尽头的一株垂柳下。这晚真是游人如织,湖上一片笙歌。
看着成双成对的一些少年男女,倚偎赏月,不由得泛上来一股凄怆的愁味。心说:“要是三弟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月华似水,今晚特别明艳,才爬上树梢,玉凤已是急得五内如焚,抬头将苏堤上过往的游客逐个打量了一阵,希望发现三弟的影子。
玉凤早已装束改扮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文生巾,玉抹额,一袭湘绣的锦缎软袍。手执一把牙骨折扇,柄端一颗红宝石的坠子,文采风流,端的俊绝人寰。多少青年游客投给他艳羡的一瞥。
人世间,哪会找得出这样美得来娇滴滴的哥儿。
陡然之间,一阵歌声自柳林传来,歌声词调虽是乎和,苍劲宛如像恳出自一位功力极深的人,在这样喧闹的湖中,歌声仍自清晰可闻。玉凤乍听之下,着实有点惊,留神一听,原来唱的是辛弃疾的一首“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姑娘听得芳心千回,歌声苍老狂放,这口音,有点熟,似曾相识,只是在这种良辰美景之中,来上这么曲丧气的词儿,未免有点大煞风景。
歌声方罢,人影已现,玉凤娇喝一声“大哥”,哪管惊世骇俗,呼声未落,人如乳燕投巢,一飞四丈,投进青城狂道朱纯飞的怀中,但见一阵香肩耸动,姑娘已自嘤嘤啜泣起来。
世事沧桑,半年的变化太大了,她除了自小深受师父天山神君的爱宠外,自下山开始,一年多,不知受尽了多少辛酸,乍见狂道,这胜似手足的义兄,哪能控制得了激动奔放的情愁,想到与三弟好事多磨,一波三折,这当儿,犹自不见他露面,怎不教她伤心。
朱纯飞伸出那只漆黑的脏手,轻拍了玉凤的肩胛,柔声的温慰道:“二妹,不要太冲动,你我兄妹今日相逢,乃天大的喜事。快别哭,你看这么多人在围着看,不怕人家笑话。”
月上柳梢头,正当赏月的时分,玉凤一个飞纵就是几丈,游人哪会不奇?更怪的是这么位俊俏公子,扑倒在一个脏臭的道人怀内哭泣,还不将附近的游人引来围着看热闹。
朱纯飞一生狂放不羁,游戏三味的狂歌豪饮惯了,到处打哈哈寻乐子,这时被这位千娇百媚的假二弟一阵哭闹,登时酸了鼻子,乐不开啦!
他对玉凤还真怜爱,一生狂傲孤独,才收得这么两个文采风流的义弟,哪忍令他们伤心。
但不忍心又怎行,两个拜弟的一切,月前他路过洞庭之时,从秦猛口中听了点端倪,故而此刻呼唤玉凤做“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