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兵祸 [3]
次日天明,周四一觉醒来,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回溯旧影,总觉有什么事情发生,深想下去,却又空白一片,不禁暗暗纳闷:我昨夜吸了神土后,朦胧之中似有一件极快活的事发生,究竟是何事,我怎地想不起来了?痴然良久,仍思不出半点眉目,不觉心烦意乱,翻了个身。翻转之际,忽觉有一物硬梆梆压在头下,起身看时,原来是一支银簪。
他将银簪拿在手中,暗想:莫非昨夜是那位姐姐睡在我身边?心中一阵狂跳,实是不敢相信。正这时,却见叶凌烟笑嘻嘻走了进来。周四忙道:你昨夜可将她送走了么?叶凌烟笑道:教主之命,属下敢不凛遵?周四疑道:她既去了,为何这东西却在我床上?说着把银簪举给叶凌烟看。叶凌烟道:教主莫非将昨夜之事忘了?
周四见他神情古怪,更是起疑,追问道:昨夜我做了何事?叶凌烟强憋住了笑,躬身道:昨夜教主与那小妞红烛洞内凤求凰,春宵帐里戏鸳鸯。这等美事,怎会忘了?周四惊道:我这是真的么?我怎地一点也想不起来?叶凌烟见他不似虚言,眼珠转了转道:教主不知,昨夜属下奉教主之命送她下山,那知走到半山腰,那小妞忽对属下哭道,说甚么她千里迢迢,只为能与教主欢爱片刻。属下见她出自真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又将她带回洞来,放到教主床上。后来的事,属下可不知道了。周四急道:那她现在何处?叶凌烟扑通跪倒道:属下今晨见那小妞春情满面地离洞而去,因不知教主您老人家是何意图,故未敢阻拦。周四失声道:你是说她在此宿了一夜,便走了么?叶凌烟连连点头。
周四猛地立在床上,大失常态道:难道她真的也喜欢我?叶凌烟道:那是自然。像教主这等天资超卓之人,哪个女子能不喜欢?周四也不理他,泥塑般站了半天,方失魂落魄的道:我只当我一番心思,都不过是空自牵念,谁想你对我也是这般挂怀。好姐姐,既然你心里有我,我便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我身边。说罢也不穿鞋,飞身向洞外跑去。
待奔出洞口,只见崖上已站满了军校,个个执刃在手,神色紧张。周四情急,推开众人,便要下山。突见人群中闪出一人,挡住去路。周四见此人身披铠甲,腰胯金刀,手中擎着一杆浑铁枪,一双圆彪彪的大眼瞪着自己,好似金刚门神一般,心下微惊。却听这人躬身道:末将索鹏,奉小梁王钧旨,特在此守护贵客。周四道:派这么多人护着我做甚么?索鹏道:贵客不知,官军已将昆明城四外团团围住。小梁王吩咐末将,一旦前敌溃败,便立刻护着贵客突围。正说间,叶凌烟提着两只鞋子跑了出来,见了这等阵势,嚷道:怎地只一会间,便来了这么多人?
周四见西面长乐殿中有不人正往山下搬运东西,又见山下永安宫门前大小车数千辆,挑担背包者不计其数,疑道:他们这是要干甚么?索鹏道:梁王恐四面兵将抵挡不住官军攻势,故将金银宝眷都安置在车中,只待城破,便向西南面突围,直奔大理。周四一阵烦乱,心道:此时山下乱做一团,我便下山,也未必能寻到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叶凌烟见他意甚踌躇,忙道:此时山下大乱,教主正可乘机去寻心上人。周四道:可到何处去找?叶凌烟笑道:四面已被围住,当然他华山派也离不了昆明。周四眼睛一亮道:对呀,他们必是还未离开这里。从叶凌烟手中抢过鞋子,穿在脚上,轻轻晃过索鹏,向山下奔去。索鹏见他一道烟去了,大叫道:贵客慢行,末将还要护着你呢!叶凌烟哈哈大笑,猛然抽出索鹏腰间佩刀,手臂一颤,将他头盔上的簪缨削了下来。索鹏大怒,浑铁枪呼地砸向叶凌烟肩头。叶凌烟怪叫一声,耸身跳起,在空中打个盘旋,越过索鹏头顶。索鹏一惊,待要撤抢回身,背上早着了叶凌烟一脚,不觉踉跄两步,扑倒在地。
众军校见叶凌烟打了索鹏,各舞刀枪,向叶凌烟扑来。叶凌烟哈哈一笑,将腰刀掷向人群,身子弹射而起,奔洞口一株古松撞去。众人见他如此举动,都惊呆了。
却见叶凌烟在空中抓住那棵松树的树干,风轮般悠了两圈,蓦地里松脱双手,借着那股回旋之力,平平飞出数丈。众军校见他飞得虽远,下落之处却是万丈深壑,都惊呼道:下面是深谷!话音未落,只见叶凌烟身似枯叶,竟在空中飘浮起来,缓缓下坠,正落在通向山下的那条狭窄石道上。众人见他如此手段,都没命价的喝起采来。叶凌烟更是高兴,冲众人撅了撅屁股,纵声歌道:若非诸葛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唱到能字时,人已窜出数丈之外。
周四听叶凌烟一语,知那女子仍在昆明城中,心中狂喜,恨不能立时到她身边。一路上虽见众人背包挑担,神色慌张,却是视如不见。片时奔下山来,叶凌烟也随后赶到。
此时永安宫外人声鼎沸,车马混杂,已乱得不可开交。但西面一处空地上,却站着数千名军校,人人皆着金甲,手持霜刀,虽在嘈杂声中,仍是威风凛凛,整饬不乱。
周四见众人手中都执着一杆皂雕旗,大旗在风中朴喇喇直响,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心道:这些人大概便是梁王的铁甲护卫军吧?却为何不上阵冲杀,反呆呆地守在这里?叶凌烟见此处人喊马嘶,知武林人物多半不会在此,忙道:此地正逢兵祸,非是久留之地。教主还是先随属下回圣庙去,待众兄弟聚齐后,咱再随教主亲往华山,找那女子如何?
周四道:那怎么行?要是她在这儿有了甚么闪失,那便糟了。叶凌烟道:华山派武功虽是不济,对付官军倒还容易。周四摇头道:奢公子说万马军中,不同别处。我不能撇下她不管。叶凌烟听他一说,也焦虑起来,心道:教主说得不错。乱军中刀枪无眼,便有天大的本领,也难保无虞。要是教主真有了闪失,我可百身莫赎。想到此节,惊出一身冷汗。
周四心烦意乱,望了望周遭乱嚷嚷的人群,对叶凌烟道:你可知进城的路径?叶凌烟微微点头。周四喜道:那快带我进城。叶凌烟急道:教主没见城中百姓想跑还来不及,您老人家怎地还要进去?周四道:那位姐姐必在城里,我不去怎能找到她?叶凌烟抓住他双手道:教主不知。此地虽是昆明城西,但因蛮子的甚么王爷在此,故有重兵护着,一时还不会有何危险。教主若去城中,一旦被官军困住,那可出不来了。周四决然道:要真的出不来,我便与她死在一起。
叶凌烟听了,叫苦不迭,心道:我只想用那小妞引教主下山,那知官军已将四面围住,更不料教主对她一片深情,竟至如斯!看来我弄巧成拙,反将事情闹大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跪地哀求道:教主儿女之情虽切,但圣教大业更等着您老人家中兴。教主不念兄弟们这些年对圣教一片忠心,也要看在周教主面上,随属下回圣庙去。言罢泪流满颊,叩头如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