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绝顶2-发如雪 - [一两]

第六章 发如雪 [1]

百里无双决定第二天回娑定城,这就意味着,他们只剩十个时辰在一起。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的时辰,但再也没有那十个时辰,会比这十个让人觉得甜蜜又辛酸。

    他们都是做惯了决断的人,这个时候却犹豫又惆怅起来。

    “多待一天,也是可以的。”她想。

    “送她回城,也是可以的。”他想。

    然而即使多呆一天,临别也依然会这样不舍。纵使送她回城,这一年的别离滋味仍然要承受。

    这样想法,觉得辛酸起来。央落雪叹道:“真想什么都不管了,你不管娑定城,我不管药王谷,咱们找个地方,就这么过一辈子。”

    这话当然是随口说说,他们的肩上都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黄昏时候,两人走在小径上,风迎面拂来,带着花香与药香,看到天边慢慢涌起绯红色,他拉了她往后山掠去,上了顶峰。

    顶峰陡峭,下面就是那片山壁,甬道和那奇异的世界,都在脚下连绵的山体里。药王谷鲜妍又静谧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

    晚霞很美。

    他的长发浸在霞光里,好像被染成了一匹软红缎子,百里无双伸手拈起一缕,像他自己经常做的那样,轻轻绕在手指上。非常细腻光滑的触感,像一束上好的丝。

    他轻轻开口:“娑定城也可以看到这样的晚霞吧。”

    “嗯。”

    “回去之后,要记得看。”

    “嗯。”

    她看上去安静极了。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浸泡,这样酸软,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只希望时光停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低着头,反复地将他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绕得太多了,终于散开来,于是重新再绕。他托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眼眶里竟噙着泪,一震。

    他开始总觉得她没有人类应该有的情绪,所以格外喜欢看她情绪起伏的样子。生气也好,微笑也好,总胜过板着脸没有表情。可是,这些“起伏”里,不应该包含她的眼泪。

    他没有想过她会哭。

    流泪的她这样令他心疼,他只有更温柔地拥住她,竟说不出话来。

    她别过头,把泪倒回去,声音有些低哑:“别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

    这样酸楚又这样陌生。

    “百里无双。”他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耳边,“我会比你先一天到达虚余寺,我要在桃林里布置我们的婚礼。我要向花千初订做一件落满桃花瓣的衣裳给你做嫁衣。我要在我们相遇的那天娶你为妻。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不让你流一滴泪。如果我做不到,让我不得好死。”

    “不用发誓,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胸膛里酸涩情绪全都吐出来,悠长的气息在胸腹内回荡,山林间的空气这样清新,风猎猎地吹动衣袂与头发,她用另一个话题把自己从这样的情绪里拉出来,“来,猜个谜语吧。淡竹积壳,白芷防风,红花在风,熟地不用半夏,生地乃用车前。这是你的本行,可曾听过?”

    “咦,没听过。”

    他们那天猜了那么多则,都是彼此听过的,这下倒觉得特别,他道:“我猜不出来,我师父未必猜不出来,你跟我去见见他。”

    百里无双诧异,“你师父?”

    “猜谜的师父。杜师叔。上次在娑定城说给你的那些谜语都是他小时候教我的。”

    谁知杜子新只听到这条谜语的第一句,整个人就愣住。非常明显地,所有表情全部冻结。

    “……淡竹积壳,白芷防风,红花在风,熟地不用半夏,生地乃用车前。”他喃喃地重复着这道谜语,忽然望向央落雪,“你从哪里听来的?”

    央落雪和百里无双互望了一眼,情知有异,百里无双道:“有一位名叫卜知书的女子,前辈认识吗?”

    “卜知书?”杜子新的神情茫然,这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不对,不对,这个谜语,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知道。大小姐,我问你,这个叫做卜知书的——”他自己的声音蓦然顿住,脸上神情变幻,两人从来没有在哪个人脸上一瞬间看到过这样复杂的表情,他已大笑起来,“卜知书,卜知书,原来如此,是她,是她!”声音却又低下来,他颓然地坐下来,叹了口气,“她在哪里?”

    央落雪便把知道的事说了,末了,转脸向百里无双,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虚症难倒那么多大夫的原因了。你大师父,是自己不想好起来。她需要治的,不是虚症,而是心病。”

    “我出来这些天,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央落雪道:“可惜我近日有事,没有再去娑定城。师叔,你代我走一趟可好?”

    杜子新的神情很奇怪,眼中明明有压不住的光亮,眉头却紧紧皱起来。

    那必定是一段令他痛苦又欢喜的往事,必定是一个想解却无从去解的心结。

    央落雪没有多问,和百里无双离开,走出一阵,“唉”了一声:“忘了问谜底。”

    “灯笼。”百里无双说。

    央落雪一想,果然。白芷即白纸,红花即红烛,可不是灯笼?这样说起来,我有个谜面也是猜这个的。”“哦?说说看。”

    “墙里开花墙外红,思想摘花路不透。道得路来花要谢,一场欢喜一场空。”

    很贴切。只是,最后一句隐隐她令觉得不祥。也许每一个在爱情中的女孩子都不喜欢听到这样惨淡的话,她道:“看来你师叔和我大师父从前经常猜谜玩,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央落雪一笑,晚风拂起他的长发,有丝丝缕缕轻轻碰到她的面上,他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师叔他,一定会去娑定城。”

    杜子新不叫杜子新,苏子新。卜知书也不叫卜知书,叫何远碧。卜知书,就是“不知苏”吧?不知道她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希望自己从来不知道苏子新这个人吗?

    苏子新和何远碧,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夫妻。婚后第二年,苏子新收留了一位女病人,引起了何远碧极大的不满,几次争吵之后,女病人悄然离开,不久就死了。一个大夫最不能面对的就是自己病人的死亡,那次夫妻俩吵翻了脸,何远碧远走他乡,苏子新在家留了一年,再也待不下去,也改名换姓,到了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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