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1]
这是一篇意味很深的谈话,乍听上去,似乎是字字金石,掷地有声,仔细一回味,却又可以意会到另一种强烈的暗示,高晖在邀他结党,形成了股新兴的,足以影响朝政的力量。
高家一直是有这种潜力,而高晖也是有雄心,有魄力的人,他看中了李益的才华,李益的潜在影响力以及李益的渊源,因此,两人的地位虽然悬殊,但高晖对他邀请却是完全以平等地位的恳求。李益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种的机会,因此笑道:“兄长如此器重,小弟也不敢妄自菲薄,将来一定追附骥尾,竭尽驽钝以报知遇!”
高晖笑道:“君虞,这么说就不是弟兄了,彼此都别客气,反正今后祸福共当,苦乐同当,谁都不忘记就是了。明日上谕一发,愚兄就不得闲了,今后难得有空,我们弟兄先好好的聚一下。”
于是他吩咐了闭门杜客,摆下酒菜,跟李益两人煮酒纵谈,兄弟两人着实地计议了一番。
大事谈得差不多了,高晖才道:“君虞,令岳这一次虽然有欠忠厚,但是他也是不得己,被小人所持,一时失了主见。你还是不要耿耿在心!”
李益笑道:“只是小弟心愤难平,所以才让他急一急,明日谕出,他就会明白的。”
高晖道:“兄弟!你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今天先去向他知会一声呢?他一定很着急。”
李益摇摇头道:“不!小弟深知家岳的为人。优柔寡断而又畏事,今日即为一例,他知道小弟不甘受人摆布而继续留在长安,跟王阁老二人唯恐小弟把他们也扯了出来,所以今天都没敢去探于老儿之丧,在尘埃未定前,他是不敢再见小弟的,很可能在门上就被挡了驾,白碰一鼻子灰回来,以后反而更难见面了。”
“可是杜子明他们不会把事情告诉他吗?”
“那两人是已经去过了,没见到家岳,才硬着头皮上兄长这儿来的,今天家岳一定是闭门杜客,或者是托辞他往以避,谁也见不着的。”
“可是他得知消息后就会不同了!”
“他无法得到消息,为了保全于老儿死后之名,圣上要我们今天陪太子致奠时才将密函交还,用心无非以释外疑,让大家认为是由太子说项,化解了这件事的宿怨,此外别无人知,别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会有人饶舌去告诉他了。”
“杜子明与尤浑会不会再去呢?”
“可能性不大,他们在于成龙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见到家岳没去致奠,在兄长这儿饱受奚落。心中一定认为家岳知情而不告他们,甚至于存心在整他们,心怀忿懑,不会再去了,而大哥荣升的消息,虽然有刘安来通知,但上谕未下,刘安只是偷偷来贺个喜,不会到处去讲的,所以家岳对今天发生的事,他是最隔阂的,说不定还真是为了怕多惹是非而躲开了,倒不如等明天兄长高就谕下,他知道了自会前来找我的!”
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他的本意,是要卢方向他低头,高晖笑了道:“兄弟,这口气赌得没有意思。”
李益昂然道:“不!兄弟,我认为有此必要,这门亲事虽是亲上加亲,但结得很勉强,你不知道他的气焰多盛,多么势利,要不是舍表妹对我情意深重,小弟绝不想高攀他们的!”
有了几分酒意,他也失去了平日的镇定,把自己归省回家,听见姨母崔氏来访,卢闰英向自己母亲示意,而姨丈索聘的倨傲,以及表妹留下玉珠,又说到回到长安后去拜访的情形,一直到仓猝宣布婚事,而卢方闻知于善谦死讯后。受尤杜二人怂恿嫁祸于自己的始未。
高晖道:“原来是这样仓猝宣布的,事实上并未下聘署帖成仪,我还当你们是早就定好的呢?”
李益道:“家岳之所以肯受尤杜二人的议决,把责任全推在我头上,也是拿住了这一点,虽有口盟,却无婚书庚帖为凭,为了保全他自己,准备先赶我上郑州去顶过,然后看看情况,如果朝廷不加深究,是证明我在圣上心中尚有印象,不妨徐为之图,如若因而获罪,他可以遣女别嫁,推翻前言。我也无可奈何。”
高晖叹道:“中书卢公居然凉薄如此,倒是颇出人意外,先君子在世时,对他还十分推重的。”
李益道:“老伯大人以赤诚之心对人,将己度人,把人人都当作了信义知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所以才会受到于老儿的陷害而不自知,多年老友尚且如此,而家岳与老伯不过初交而已,又怎能深知其守节呢?岁寒乃知松柏之劲。人也必须要经过患难,才能知其本性!”
高晖道:“但令表妹对你的一片情意总是可感的。”
“唯其如此,我才不忍相负,不过前两天我是从他家负气而出的,家母不日将由姑臧来京行聘,到时还请兄长多照顾,而且烦请兄长作代前往致聘。至于家岳那儿,小弟预计他闻知消息后,一定会来的,只要他两天不来,小弟再去登门求恕,也算是对他的一番歉意,如果他立即来了,则足见家岳势利太重,兄弟以后与中书省的交涉尚多,也可以知道如何应付。”
高晖想想等个两三天,看看一个人的表现倒也无妨。这一天李益仍是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已经出了事。
直等到次日早朝罢后,上谕宣示,拔擢了高晖继长兵部,而把尤浑与杜子明二人都调置了闲缺,原来两人所主掌的业务,则简派了两个年轻人,都是翼国公秦放鹤的亲戚与女婿。
李益这才想到翼公对他的事如此热心,还是有他私心的目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两个人平素跟李益的私交很不错,人也颇为能干。
无论如何,这对李益总是争足了面子,他以一个新科进士的身份,放出外郡的副牧,还没有正式视事,就已经表现了很漂亮的一手,扳倒一个尚书与两个红员。
李益知高晖回家后,一定会有很多登门道贺的人,他留下不便,才带着胜利的心情回到了寓所。
见了鲍十一娘满脸忧色,他已经感到事情不对劲了,强打起兴子笑道:“十一娘,多日不见,我心如晦。”
鲍十一娘却焦急地埋怨道:“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满城敲锣打鼓去寻人,你也是的,怎么几天不回家,都上那儿去了?”
李益笑道:“我不是叫人告诉家里的吗?这几天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必须去挣扎奋斗,十一娘,你是被什么风吹来的,来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