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7]
韦明远惊道:“解散了?为什么要解散,纪湄呢?”
公冶勤支吾半晌,才黯然地道:“死了。”
“死了?”
韦明远几乎要跳了起来,但是过了片刻,他又镇定了下来,慢慢地消去了激动,轻轻地道:“死了也好,我这桩心事算了了。”
这次轮到公冶勤吃惊了,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在泰山会上,我已经宣布他不是我的儿子了,这次来看看他,正为了我一桩未了的心事,他死了就算了。”
公冶勤惊疑地道:“大侠之言,实在令人费解。”
韦明远叹道:“我虽然已不再承认他是儿子,可是他始终令我悬心……”
公冶勤道:“父子乃人类天性,无怪大侠不能忘怀。”
韦明远摇头道:“不!我不是这意思,因为对他的行为,我至少有一部分责任,这次就是要告诉他好自为之,多行不义者必无善果,谁知道他已经遭报了。”
公冶勤不以为然地辩道:“首领所作所为,并无违义之处。”
韦明远庄容道:“那是念远找理由,事实上神骑旅的一切行为,哪一件是对的?就是他们作的义举,也有着一个邪恶的动机。”
公冶勤想了一下道:“大侠不计亲,再下十分钦佩,只是……”
韦明远苦笑道:“你必是认为我亲情太淡薄了一点,其实对他的死,我是难过的,可是我仍觉得他该死。”
公冶勤默然无语,片刻之后,韦明远又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公冶勤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怎么说呢?”
公冶勤又道:“首领死因不明,可是凶手定是大内宫中之人,尤其是那个名叫宇文瑶的公主嫌疑最大。”
韦明远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公冶勤乃详细地说明道:“在泰山丈人峰头,神骑旅用火药炸死了傅一飞与大内四十余名卫士,这是结怨之始。”
韦明远叹道:“一下子四十余条人命,这似乎大狠了一点。”
公冶勤道:“神骑旅先被杀了五十几个弟兄,大侠是知道的。”
韦明远道:“以杀易杀,这是暴行……”
公台勤道:“不过那时首领及首领夫人是为了自卫,傅一飞志在紫府秘籍,首领就是献出了秘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韦明远无辞可对,只得道:“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们不要争理了。”
公冶勤乃又道:“三个月前大内派三批高手出关,渗入总坛,被夫人设计消灭了两批,只有宇文瑶与宫门四杰跟首领对了面。”
韦明远又忍不住岔嘴道:“宫内技艺如何?”
公冶勤道:“高不可测,首领力杀淳于雏,夫人计除黄麟,四杰去二,夫人用心智挫败宇文瑶。此女尤其了得,若论功力,神骑旅无人与匹敌。”
韦明远奇道:“宇文瑶如此了得,何以甘心认败?”
公冶勤道:“宇文瑶看上了首领,情愿下嫁首领,首领拒绝了,宇文瑶扬言三个月后重来,志在获得首领。”
韦明远一叹道:“又是风月牵缠,韦家人怎么永远都跳不出这个圈子。”
公冶勤有点想笑,可是不敢笑出来。
韦明远又道:“三月为期,不就是最近吗?”
公冶勤道:“是的!夫人想尽办法,始终未能躲过此厄,三天前外堂堂主毛文锡猝然暴毙,过一天是西门泰,再后是祁三连,今天早上在密室中发现首领无疾而终,死因不明。”
韦明远恻然低头,半晌才缓缓道:“他成于紫府秘籍,死时还是肇因于此。是以重宝功籍,得之并非福缘,反是祸胎。”
公冶勤憬然不语,韦明远又问道:“那么念远呢?”
公冶勤忽发异容道:“夫人的态度很奇怪,她见了首领尸身之后,并无伤感的表示,看了片刻,突然发了一掌……”
韦明远惊叫道:“干什么?”
公台勤道:“她将首领的尸身击得粉碎,冷笑几声,吩咐我立刻解散神骑旅,然后就带着徐刚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
韦明远愕然道:“这孩子怎样怪到这种程度?”
公冶勤摇头道:“不知道!夫人是非常人,常有非常的行止。”
韦明远想了一下,泪水不禁潜然而下,慢慢地移动身子向后走去。公冶勤忍不住跟在后面道:“大侠不想替首领报仇了吗?”
韦明远回头含泪苦笑道:“不了!纪湄手下杀过无数的人,他们该找谁报仇去?江湖上怨怨相报,永无已时,我不应存此想。”
公冶勤又道:“大侠难道连他的坟墓都不想见了吗?”
韦明远黯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公冶勤几次欲语又止,倒是韦明远又问他道:
“神骑旅解散了,你作何打算呢。”
公冶勤凄苦地叹道:“我连参加两个最盛大的帮派,天龙派与神骑旅,我眼看着它在日丽中天时,阕然消亡,雄心顿尽,对江湖也灰心透顶,今后只想守在此地,陪着首领的英灵。”
韦明远点点头道:“也好!江湖是个伤心的地方,也该倦鸟知还了,纪湄的坟墓有你照顾,他会在泉下感谢你的。再见了。”
公冶勤作了一礼,韦明远点点头,回身上了马,缓缓地向前走着,望着他微沟的背影,想到一生光辉的岁月,公冶勤不禁替他掉下了眼泪。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高声叫道:“韦大侠!请等一下。”
韦明远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
公冶勤抽出一卷书道:“这是夫人临走时交给我的,要我送到梵净山去,大侠一定会到那儿去的,请您带去吧!”
韦明远展开一看,只见卷首题着:“痴人冢!”
三个大字之后,是洋洋洒洒的一番血泪情史,正是叙述他与杜素琼的全部遭遇,韦明远一边流泪,一面念着,直到最后的两句:“地老天荒!从此人间情常在;海枯石烂,而今冢中魂相依!”
忍不住掩卷唏嘘,策马急驰而去!
夜色深罩在梵净山,韦明远将身子藏在黑暗里,望着一间小楼的窗子发怔,雨丝菲菲,淋湿了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