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因情遭擒 [4]
只有利用小街小巷窜走,才能摆脱穷追的人。
说巧真巧,小街下没有门灯,黑沉沉的没有人迹,没料到没有人却有狗,向下纵落时无巧踩在一条大狗身上,屋高仅丈余,即使能看到狗,也来不及转换身形与落势,何况根本看不见黑犬的形象。
“汪汪汪……”黑犬疯狂的厉叫,而且本能地乱咬,未踩中要害,狗命是不易一下子就毙了的。
粉头大吃一惊,身形不稳,肩上也的确够沉重,人向前扔倒;本能地一脚扫向倒在脚旁狂吠的黑犬。
卓天威人事不醒,被摔出向前翻滚,突然跌下街旁正在整修的大阴沟。
“可能在下面!”屋上大叫。
粉头刚好一跃而起。
“在下面。”是小书生的叫声,人从天而降。
“去你的!”粉头怒叫,向扑落的小书生一掌努去。
“滚!”小书生几乎同时怒叱,人未落地半空一脚踢出。
“啪!掌劈中小书生的靴尖。
“哎……”粉头尖叫,掌心裂也,人也被强劲的力道震得飞退大外。
“不要找错人!”中年人一面叫,一面飘落。
粉头有掌受伤,对方又来了帮手,怎敢再逞强,扭头撒腿狂奔,小街有不少的小巷,脱身并非难事。
黑犬仍在凄厉地狂号,断了两条后腿在地上挣命,人都走了,不会有人来救狗命。
不知过了多久,卓天威终于在恶梦中醒来了。
脸上凉凉的,有,人用湿巾替他擦头面。
朦胧的灯光,朦胧的人脸。终于他的视力逐渐恢复正常,看到一张朴实的面孔,一动依稀似曾相识的面孔。
“谢谢天!卓爷你醒来了!”那人兴奋地叫唤。
他想动,却感到全身无力。
那人取来一碗凉水,扶起他的上体喂他,他发狂般的吸饮看沁凉的冷水,干涸的喉部总算不再冒火了。
“哦!大叔,这里是……”他躺下虚弱地问。
“这是小可的一位远亲的家。”那人将碗放回餐桌:“卓爷,你病得不轻,浑身似火昏迷不醒,失足跌落在街旁挖开两天的沟里。狗吠声急厉,小可启门查看,许久方发现有人掉在沟里,救起来才知道是卓爷。”
“哦!大叔怎知道是我……”
“哎呀!小可怎么不知道是卓爷?小可是信扬州人氏,去年逃荒流落在汉阳。要不是卓爷的粥厂常年施粥,小可一家七口早就饿死了。去年,小可一家返乡重整家园,今春才只身前来苏州投靠亲友,在河上干一份差事,赚钱回家养活一家老少。”
“原来如此,事实上,我记不起来了,你们的人那么多。”他苦笑道:“没料到我遭难时,幸得临危相救。”
“小可叫吴发。灾民成千上万,卓爷怎会记得?哦!卓爷,你病得不轻,天亮之后,小可去请郎中。”
“不能找郎中。”
“为什么…”
“我不是病。”他急忙说:“我身上的物品……”
“荷包、腰囊等都在床下,你的衣裤已经洗了,晒在后面天井“你能找得到小铁钳吗?”
“有,有。
“请将我的腰囊和荷包取出来。我的右背腰,有一枚淬了毒的细针贯在肉中,需要你用铁钳拔出来。”
“好”
“我可能有一段痛苦的日子要过,能不能撑得过去,目前难以预料,这期间,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我撑不过去,等我断了气之后,晚上背到运河往河里一丢……”
“卓爷,小可郑重的告诉你,我吴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绝不是没心肝忘恩负义的畜牲。”吴发庄严地说:“你如果撑不过去,我扶你的灵枢返回汉阳故里,好好替你安葬。卓爷,是否撑得过去,全在于你是否有活下去的信心,仙丹灵药,也救不了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苍天会保佑你,卓爷,你一定要活下去。”
“谢谢你的鼓励!”他无限感慨地说:“是的,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让亲痛仇恨。
吴叔,你知道吗?忘恩负义的人,通常要比恩怨分明的人活得长久些。”
“不会的,卓爷!”吴发笑了起来:“老天爷是有眼的,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
“多可爱的小人物啊!”他感慨地轻呼。
他撑过去了!他熬过去了!
三天,他在鬼门关里里外外徘徊。
针上的毒物性缓慢而霸道,一阵阵周期性挥发,一次比一次强烈,因之他所承受的痛楚,也是一阵比一阵凶猛。
高烧令他口裂舌枯,筋骨猛裂的抽紧,痛彻心脾,痉挛几乎抖散了他的骨格,昏而后醒让他的神魂在天堂与地狱飘泊……他凭藉的是一些并不对症的药物,与忍受痛楚的耐力,坚强的求生意志。
吴发真的是辛苦,三天三夜在床边照料看他,不断地给他用冷水抹身,不断灌他大量的冷开水,喂他一小碗一小碗的肉汁,以加强他的体力,不断拍揉他抽紧的盘骨肌肉,压迫胸腹帮助他呼吸。
这位可敬的小人物,第四天也疲倦得快倒下了。
痛苦的浪潮终于像退潮般退去了。
可爱的阳光,从窗外透入这充满臭味的斗室,他从连续不断的恶梦中醒来,光赤的身躯全是冷汗。
眼前出现罕有的光明,昨天仍然朦胧的视力恢复了。他看到了阳光,看到伏在床口坐在床下的吴发,沉睡得像个流着口涎的婴儿。
他感到口渴,但不忍叫醒困极睡去的吴发。
室中寂静,他伸伸手,不错,可以活动自如了,但由于大量的失水,手上肌肉瘦得见骨而不见肉,瘦得苍白难看极了。
能活动自如,他心中一定,闭上深陷眶内的双目,他陷入沉思境界。
前情往事纷至沓来,那天的情景在他的幻觉中-一的重现,像是真实的,记忆是那么清晰,感觉似乎更为敏锐,一切的变化如在眼前一般,一举一动清晰地在他的脑帘中幻现,巨细无遗。
那入鼻便神智消散的异香。
那双擒住他而表面却像拥抱他的双手,多可怕!
那卖唱的四弦琴。
那唱妇,那老鸨婆。
还有两个愤怒扑向卖唱者的人影,可惜他那时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那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