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山之誓 - [柳残阳]

二十五、柳暗花明 [4]

  其余三个混混见状之下,立时鼓噪连声,抄板凳、抓碗盘,就待围攻靳百器,却也只是刚刚有了动作,那一片掌影已经暴雨似的罩将下来,但闻巴掌击闪之声劈啪不绝,三个人早已分做三个不同的方向滚跌出去,连怎么挨打、什么人打的都没搞清楚!

  当然,是牟长山开始揍人了。

  靳百器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就如同根本不见那三个混混的存在;他依旧笑吟吟的揪着靠在墙上、右腕也已肿胀有如猪蹄般的朱泼皮,好整以暇的道:

  “现在,朱老弟,你跟不跟我走?”

  朱泼皮原来那张老酒烧红的面孔,如今已经红潮尽退,反泛出一片青白,他痛得满头大汗,嘴巴却仍不松: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暗算我朱昆?今天你若是没有个交待,休想走出‘紫竹圩’一步,撒野撒到我朱昆头上,算你瞎了眼!”

  靳百器皱着眉道:

  “这样说来,你还是不肯移驾了?”

  站在一边的牟长山突兀大吼;

  “少和这下三滥罗嗦,再要磨蹭,且先卸落他一条膀子完事!”

  望着地下东倒西歪、鼻青眼肿的三员“兄弟”,再看看自己肿胀的手腕,朱泼皮居然狠狠一咬牙,猛一头撞向靳百器前胸。

  叹了口气,靳百器的这声嗟吁尚在唇角飘漾,他的反掌已斜掴上冲来的朱泼皮面颊,姓朱的脑袋不曾沾着靳百器胸膛,却结结实实的一个旋转碰到墙上,闷响传扬,前额已是一片血糊淋漓!

  其实,不必像牟长山所说的还得卸条膀子,只这一碰,朱泼皮便不跟着走也不行了。

  把人拎到大水沟尽头上的僻静处,这里正好是个晾衣场,高叉子架着纵横排列的竹竿,晒在竹竿上各式各色的衣衫便是一片红红绿绿的海旗,随风招展,竟另有一番景致,场子中间还有一口水井,几场平板的磨石,地面湿漉漉的有些泛滥,不过不要紧,他们并不是行野宴来的。

  潘福跟在一旁,面带迷惘的呆望着朱泼皮,他实在搞不明白,如此粗横精壮的一条汉子,怎么会在眨眼的功夫里就被摆置成了这副模样?

  靳百器一松手,朱泼皮人已一滩泥般萎顿在地,脸上血污斑斑,右手腕瘀肿紫黑,只听他浊喘不停,喉头连声拉起痰响,倒像离死不远了。

  这时,牟长山冷哼一声,转头对潘福下令:

  “去井里拎一桶水来,且先浇他个醍醐贯顶,叫这小子清醒清醒!”

  潘福应命而去,很快就提回一桶水来,一手托桶底,一手攀桶沿,兜头朝着朱拨皮淋下,井水冰冽,尤其在现下的天候里,更是冷彻心脾,这头顶一浇,朱泼皮固然是清醒了,但罪可也受得不轻。

  也不理朱泼皮冻得混身哆嗦,上下牙齿交颤,牟长山先是半声虎吼,再凶狠的道:

  “你这泼皮给大爷我好生听着,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有片言虚假,就莫怪大爷我心狠手辣,叫你泼皮变剥皮!”

  朱泼皮瞪着他一双三角眼,人已折腾到这步田地,犹待仍充好汉:

  “我……我谁也不认识……什么事……都不知道……人……人是一个,命是一条,要怎么着……随……随你的便,姓朱……朱的……决不含糊!”

  牟长山勃然大怒,伸手就待冲着那张血脸抽打,站在后面的靳百器赶忙抢前拦阻,一边使眼色一边慢条斯理的道:

  “别急别急,长山兄,姓朱的表硬气,我们可不能不给他这个机会,硬气要表在‘挺’字诀上,你若一巴掌打死了他,便掩灭这一段英雄行径了,让我来,大家慢慢琢磨,到看他耗得多久。”

  牟长山悻然摔手,气咻咻的道:

  “依得我,话也不用问了,乾脆把这王八羔子活卸八块,丢出喂狗!”

  提着木桶的潘福不由起了善心,轻轻拍着朱泼皮的肩膀,放低声音道:

  “我说泼皮哥呀,你千万心里放明白,别往那死胡同去钻,你也不想想,自己算是什么人物?犯得上拿着性命充英雄?你不过只是个二混混之流,何苦非要打肿脸撑排场?好歹软和点,人家两位大爷说不定就手下超生啦……”

  睁开那一双血丝满布的肿眼,朱泼皮直到此刻方始发现原来潘福也站在身边,他脑筋一转,跟着就嘶声叫骂起来:

  “小福子……我操你亲娘啊,我道这两尊凶……凶神是如何找来我头上的?不想竟是你卖了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碎,只等眼前的关口一过,且看我朱某怎生收拾你……”

  潘福一片好心被当人做了驴肝肺,难免也激起满肚皮恼火:

  “姓朱的,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我为了你好,才不避讳的点拨你几句,你倒冲着我来啦,我怕你什么?单挑单,一对一,谁赢谁输还包不准哩,娘的,我岂吃你这一套?”

  靳百器淡淡的打岔道:

  “别和他磨嘴皮子了,我们谈正事要紧,谈得拢,皆大欢喜,谈不拢,只怕就有人命要出,眼前的关口,可不像嘴里说的那么容易过。”

  牟长山大声道:

  “靳兄,辰光不早,耽误不得了,还请快马加鞭逼出实话来,姓朱的泼皮如果尚待逞强,我们无妨下点狠功,我就不信只凭一个市井流痞,也能咬得住牙!”

  靳百器笑道: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长山兄,我也不信他能咬得住牙。”

  说着,他微微弯下身来,又面对地下的朱泼皮:

  “怎么样?朱老弟,你现在想通了没有?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朱泼皮猛一扬头,嗓调喑哑的叫嚷:

  “我说过了……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靳百器叹了口气,就在叹气的当儿,左脚已骤然踏上了朱泼皮的手腕——那支也已腕骨折断,乌紫浮肿得有如猪蹄似的手腕。

  一声不像出自人嘴里的惨嚎蓦地响起,却只拉了个半音又倏而中止,朱泼皮的面孔刹那间完全扭曲变形,人已晕死过去。

  瞅一眼人事不省的朱泼皮,牟长山冷冷一哼,交待神色惶悚的潘福道:

  “再去井里打一桶水来,把这泼皮给我浇醒。”

  潘福二话不说,很快又提回一桶井水,对着朱泼皮的脸孔用力冲下,朱泼皮再度受到冷水的刺激,先是四肢轻轻抽搐,过了片刻才见面部肌肉渐渐蠕动,慢慢的,终于还魂似的吐出一口气来。

  等朱泼皮吃力的撑开眼皮,靳百器方始俯腰下去,面对姓朱的露齿微笑;

  “怎么样?朱老弟,还要再充下去么?”

  朱泼皮茫然睁着那双混浊不清的三角眼,好像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以及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他痴愣了一会,然后视线缓慢上移,当接触到靳百器灼亮目光的刹那,竟突兀打了个哆嗦,整个身子立即缩成一团,像条被打怕了的狗一样,发出恁般凄厉的哀嚎:

  “我服了,我认了……只求别再折腾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牟长山鄙夷的挥袖走开几步,忍不住喃喃咒骂:

  “娘的,这不叫犯贱叫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受罪!”

  靳百器索性蹲了下去,展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把笑意盈满在脸庞上的每一道纹皱里,仿佛不这么做,朱泼皮就会吓破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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