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四节 [15]
怪人略一迟疑,最后仍停下了,但并未转身,徐徐道:
“少年人,老夫乃是穷山恶水之人,你有事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晚辈并非请教世俗琐事,且与前辈大有关联。”
“与老夫有关?是前日迫你落下死寂河之事么?我知道你身怀绝学,定可利用崖下藤条落在沙滩之上,绝不会跌下死寂河。那些熊并不噬人,只是喜将人作为嬉戏玩具,我本意是让你大吃苦头,冲天心大师的金面,我不会伤你。假使你心有不快,老夫悉从尊便。”
“晚辈并不是因为此事……”
“说罢!”怪人站在那儿像一尊化石,丝毫不动。
“晚辈提一个前辈高人,也许前辈知道。”
“谁?五十年内的事,最好别问。”
“玉笛追魂符老前辈。”
怪人上身向前一晃,抬头向天,从背影看去看不出他的面上表情,手中墨绿色的玉箫突收入袖中。良久,他用像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说:“玉笛追魂符敏,已经死了六十年。”
“不!潜修深山五十年。”逸云的声音十分宏亮。
“信不信由你。”怪人的声音转冷。
“事实俱在,不容置疑。请问前辈手中的玉笛……”
“这是箫,你错了。”怪人急急接口。
“世间有两个人,知道符老前辈有一箫一笛,笛用来对付一流高手,箫则用以保命护身。这两个人,前辈可要晚辈说出么?”
怪人徐徐转身,用古怪的目光凝着他,沉声问;“你是两个人其中之一么?”
“晚辈却是例外之一。一个是符老前辈的先师,另一人是……”
“住口!”怪人粗暴地大吼。
逸云哼了一声说:“我要说。你手中所持的确是碧玉箫。你将这儿取名无情岭,那奇异的死湖叫成死寂河,岭表示你的感情,河暗示你的内心,自欺欺人,自虐自暴。你错了,简直误人误己,你在这儿杀人暴骨,韩香君却在为祸江湖。”
“住口!住口!住口!”怪人狂怒地大叫。
“我非说不可。”逸云的语气异常坚决,将姑娘挽至身后,续往下说:“你俩人因一时猜疑不知宽容、互谅、互信,终至反目各走极端,五十年来的痛苦暗创常在心头,当真是自食其果,何苦来哉!”
怪人脸色泛青,死盯着逸云,突然伸手一抹脸面,一言不发报头便走。
“你得听我说完,再走不迟,即使你要跳死寂河,也没人阻你。韩前辈已重出江湖,将于八月十五日在太白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如果她得逞,事实上她确有把握,武林中将大祸立至,不可收拾。她对你爱深恨亦深,也惟有你可以挽回此劫,晚辈是受韩前辈的二妹高唐神女武娟娟所托,要我代向前辈致意。言尽于此,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下半生合籍双修之福,以及武林巨祸之消弭,全在你一念之间。”
逸云慷慨而言,语气坚强而铿锵可裂金石。说完,握住姑娘纤手,说:“黛,我们该走了。”
“她目前何在?”怪人并未回头,轻声问。
“大前日在伏牛山庄,目下却不知去向。”
“谢谢你!”怪人说完,如飞掠走了。
“哥,快找我的剑。”姑娘说。
由于在无情岭耽误了三天,几乎误了两人的大事。
而由汝州赶往扫云山庄的桃花仙子一行众女,一到出产名酒的宝丰,竟然与四明山武当旁支的门人,真正获得张三丰真传的张真人松溪,以及普陀风雷僧的俗家两弟子遭遇,双方一言不合苦斗两日,所以也未赶上。也幸而她们没赶上,不然更不可收拾。
逸云和如黛一阵子好赶,向北再向北,饥餐兽肉,渴饮山泉。第二天入暮时分,他们总算出了山区,他们不知道这些山区是什么地方,反正山连天无穷无尽,伏牛以北是外方山,出外方便到洛河南岸。他们到了河边找庄上的人一问,发现已经到了永宁以西二十里,距熊耳远着哩。
这天是七月二十一,子夜一过,便是二十二日,也就是群贼预定袭击扫云山庄的一夜。
两人找.渡口过河,走上了永宁今洛宁,那时属河南府管辖至卢氏县的官道。
暮色苍茫,官道中已罕见人迹。两人饥肠辘辘,先找到一座路旁村舍,请村舍主人准备晚餐。
逸云的意思,要连夜赶往扫云山庄。姑娘却有点迟疑,要回到家中,她可没有机会和小冤家亲近了,所以她并不急于赶路。
天色尽黑之时,两人已经饱餐一顿,洗漱完毕,正在大厅中商量走与不走的问题。
村庄在官道之右,这一家是庄左第一家农舍,大厅面向官道之东,道上的景物一一入目。
突然狗吠之声大起,里外一群黑影正以绝顶轻功沿官道向西及赶,到了村庄突然刹住身形,有一个人大踏步向村庄奔到。
真巧,正是走向逸云住的这一家。
大厅幽暗,一灯如豆,村民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天一黑便各自歇息,没有余暇情话家常,平时大厅中极少客人。主人是一对中年的朴实庄稼人,男主人正和逸云聊天。
逸云早已看到那群黑影,便向姑娘说:“道,请到内间一避,我来应付这些江湖好汉们。”
如黛刚闪入内间,一个紫黑色脸膛,大环眼凶光暴射的劲装大汉,已经跨入厅中。
农舍主人吃了一惊,变色站起。逸云背灯而坐,不言不动,大汉跨入厅中,用破锣似的嗓门说:“喂!主人是谁?”
“爷台有事么?小民……”主人惊骇地答。
“这儿到卢氏还有多远?”大汉急着问。
“远着哩,约有两百里左右。”
“有小道抄近路么?”
“没有,官道是最近的一条路。”
“到熊耳山可有近路?”
“到了头峰集,不必沿官道走,随洛河上源向西南走,可以近二十余里。”
“头峰集在何处?”
“那是距此一百三十里,一座最大的村镇,一看便知。”
“你的话可真?”大汉厉声问。
“小人句句是真。”主人惊惶地答,情不自禁往后退。
大汉不再问,却说:“你象对熊耳山甚为熟悉,劳驾,替我们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