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3]
“这个,倒没有听说!若是兄妹三人一同回来,他家的人不会不提到的。”子霈放下茶,慢悠悠地说。
子霖忽地站起身来,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他望着窗外一地清白的月光,咬了咬牙,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想!他不明白的只是:如果自己的怀疑没有错,为什么梁逸之和刘家小姐不是一齐回来,而是一前一后到家的?
看来,梁逸之是仓促之中逃离京城的!
吴子霖望着窗外的夜空,心下一阵阵地发冷:“好一个梁大学长!你可真是我德才俱贤的好同窗呵!”
吴子霈道:“二弟,刘家小姐在京城由她当官舅舅做主,为他订下了一门京城的亲事。这次突然又从京城回来了,肯定是那门亲事出了什么麻烦。也许,是亲家那头被朝廷革职罢斥、落了难?她舅生怕自己受连累,又辞了那头的亲事?哼!这可真是现世报应啊!”
子霖转过脸来依旧坐下,拦住大哥的话说:“大哥,若真是这样,我想,咱们不仅不能作壁上观,还得不露声色地去慰问一番才是。再说,也许……柳暗花明之事,也未可知呢……”
子霈愤然作色:“啥?慰问一番?我说兄弟呀兄弟!你让我怎么说你呢?咱老吴家被他们羞辱到了这一步,娘和你为此都大病了这么长的时间,全山城的老少爷儿们,哪一个不说咱吴家窝囊的?哦,直到这会儿,你还对那刘家小姐不能忘情么?”
子霖脸窘得通红,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子霈摇摇头,苦笑一声,慨叹道:“嗳!兄弟啊兄弟!为了刘家之事,你病了这么久!你以为,大哥真的不懂你的心思么?”言罢,一时也沉默起来。
停了一会儿,子霈望着子霖的脸说:“兄弟!我今儿过来,就是想告诉你知道:刘家那里,其实大哥我也一直为你留着心哪!我想,明儿再从刘家下人那里打听些详细的枝节。若真的刘家小姐京城那头儿的婚事有了坷绊,你的缘份可就真的该来了。那时,我再想法子托人去刘家,不着痕迹的试试口风!人家也正在难为之处,若咱们能不计前嫌,又岂有不允之理?”
子霖两眼一热:“大哥,为了小弟,让你这般三番两次地折腾、忍屈受辱,实在让小弟……心下不安呵。”
子霈摆摆手说:“兄弟,这算什么?有句话不是说‘好事多磨么’!”
子霖见大哥说得如此雅谑而适宜,禁不住含泪微笑了笑。
刘家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城西白坪有家姓梁的财主,竟然托人来家里提亲了!
如茵娘这才知道:来提亲的梁家,原来正是去年和如松、如桦两个侄子一同进京的同窗——梁逸之梁拔贡!而且,他正是如茵的舅舅在京城做主为如茵定下那门亲事!
如茵娘太不明白:梁逸之在京城好好儿的,为什么突然回家来了?又为什么,如茵的舅舅在信中对此事竟只字未提?
如茵只得对娘据实而说,逸之因受维新朋友的连累,暂时离开了新军。
如茵娘听了,点点头:“哦!既然是你舅做主定下的人,可见是不会有错的。只是,我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你舅在信中对这件事不提一字?看来,这事儿,我也不能只听你一个人的。我得先让你爹写封信,细细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如茵一听此言,不禁就有些着急起来!她料不准,舅舅来信会怎么说逸之?逸之不辞而别,重重地伤了舅舅的心,这已是无法挽回的事了。舅舅还会同意这门亲事么?
舅舅在二老娘爹面前,一向都是一言九鼎的啊!
她只得匆匆忙忙地也赶着给大表哥去了一封信:求他尽可能成全自己。
信寄出去以后,如茵每日里只是耽心害怕:不知表哥几时来信?更不知来信会说些什么?
京城的大表哥同一天收到了山城姑父姑母和表妹寄来的两封信。
大表哥看了两封信,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得一直等到父亲从小站回来之后,才把此事向他禀报:这回信,该如何写才好?
父亲抚着胡须,沉吟半日才说:“此事关乎你表妹的终身,你也不妨直说。逸之虽聪明好学,又有拔贡功名;然性情却躁进了些,若不知反省,恁妹子跟着他会受颠累的。他是私离军营出走的,按军法,本当着人缉拿。只因投鼠忌器之嫌,暂不追究也罢。此事,嗯,只须说明就是了。究竟如何,还请你姑父、姑母和恁妹子自己拿大主意罢!”
大表哥觉得父亲所说有理,一边苦苦思量着:该如何复信,才不致结怨表妹、又说明了父亲的意思?如此,辗转思虑了好一番,才将一封写给老家姑父、姑母和表妹三人的信发了出去。
姑父姑母大人并妹妹:
来信收知。
姑父姑母大人身体安好?老家天气和收成亦好?
姑父姑母咨问梁家亲事之事,因关乎妹妹终身,侄子不敢不据实禀报:梁公子与二位弟弟进京后,因系姑父家乡子弟,大爷遂引为亲腹,并破格擢升六品之衔。梁公子勤奋好学,又有拔贡功名,只是为人行事稍显操切了一些。因系不辞而别,且兼私自离营,家父虽深以为憾。亦因顾及姑父之同乡之谊,暂不追究。至于妹妹的婚事,侄儿也请姑父姑妈顾念并征询妹妹之意,终究如何,三思为盼。
愚侄记儿敬上
戊戌年十月二十八
娘见了信,什么都明白了!一时竟气得浑身发抖起来:不辞而别、私自离营!如此胆大妄为又不知好歹的东西,如此自绝前程的混账,竟还敢跑到我家来求亲?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刘家的女儿就是一生一世不嫁人,也决不能嫁给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
如茵真是有苦难言!
表哥信中句句属实,并没有一句过份的话语,且尚知请父母顾念自己。她没有任何埋怨之理。的确,自己的两位堂兄如松和如桦,到了这会儿,仍旧也不过是八品之职。逸之的不辞而别,其实正是舅舅平生最痛恨、最不能容忍的背叛行为!平时,军中只要有私自离营或是开小差的,无论跑到哪里,迟早也要被捉拿归案、当众处决的!加之,舅舅这次吃亏也吃在自己和别人的“操切”二字之上。如今,舅舅和大表哥竟还能这般顾念自己,自己不仅没有埋怨之理,相反,真还应感激他的不咎之恩才是呢!
如茵一时竟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