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 - [展飞]

第二十七回 心有剑忘却身边事 人无悔铭记前世情 [5]

  安昭问莫之扬:你好些了么?莫之扬道:什么好些了?朱百晓道:你酒醉后,连续几日高烧不退,烧得光说胡话,什么潇湘子前辈啦,五军会元啦莫之扬惊道:我说这些了么?稍加思索,似是又见到梦中的潇湘子,不禁觉得头痛欲裂,定定望着朱百晓,道:二师叔,潇湘剑法天下无敌,可我为什么会败给你?朱百晓见他目光炽热,似又出现了狂态,叹口气道:也许是你还没练到家。莫之扬道:二师叔,师侄有一处不明白。潇湘剑法讲究五军会元,指的是意、气、神、力、剑五军,其中前四者为将,剑为前锋,那潇湘子前辈在剑法之后作了一首诗,按诗中所说,剑法练成之后应该是天下无敌。师侄自觉已懂了剑法中的要旨,何以仍然算不得绝顶高手?

  朱百晓拣了几颗花生丢入嘴中,含含糊糊道:你的剑法的确不坏。天下功夫虽有高下,绝大原因却是功力所至。你内力不济,剑术的妙招自然施展不出来。莫之扬摇头道:二师叔,不是师侄狂妄,师侄因有巧遇,练成阴阳二气互辅互助,内力还说得过去。朱百晓伸出手掌,笑道:你拍我一掌试试。莫之扬暗运两仪心经,提起阴阳二气,啪的一下,与朱百晓交了一掌。他怕让二师叔瞧不起,内力提到八成。朱百晓但觉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心下大惊,忙催动内力相抗。两人手掌粘在一起,都觉得对方内力强盛,各加紧运功。莫之扬心想:二师叔与我对掌,是考较我的武功,我须不遗余力,只有如此,他才能指点我的剑法。将功力提到十成。这一来朱百晓暗中叫苦不迭。他本来就未加防备,待到感觉不好已来不及,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呼吸为之一窒。他知这时稍一疏忽就有莫大凶险,当下拼力抵住。二人僵持了盏茶功夫,头上各自袅袅升起一层白雾。安昭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看朱老前辈似是较了真,莫非七哥内力陡增,两人难分高下?正在猜想,见朱百晓脸上浮起一层紫气,似有不支之像。莫之扬觉得不对,开口道:二师叔,师侄可以收掌了么?朱百晓见他还能开口说话,又惊又喜,但他却不能开口,只点点头。莫之扬吐一口气,将内力撤回,便在同一时刻,朱百晓的内力也无影无踪。两人手掌分开,但听咔一声,朱百晓坐的一块船舱板断成两截。

  正在此时,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极轻极柔,却不知怎的,竟穿透密密的风雨传了过来。只听琴声由远而近,时疾时徐,说不出的动听。舱内三人不觉凝神细听。琴声铮铮细拨,似阳春雪融,小溪淙淙,又似雏鸟出壳,恰恰软啼,让人听了觉得舒服已极,三人脸上不觉都显出微笑。琴声响了一阵,渐渐消失于风雨之中。三人都感到意犹未尽,各舒了一口气。

  蓦然间琴声大作,与春雷暴雨相和,似千军万马,乌云滚滚,浊浪排空,天公震怒,令人魂飞胆丧。莫之扬猛然醒悟过来,惊道:这是李璘!想摄住心神,却已不及,明知琴声听不得,却不自禁地想去听。朱百晓方才内力损耗过多,竟也不能镇定心神,随着琴声忽悲忽喜。安昭功力毕竟尚浅,更兼精通音律,因此血液沸腾,头晕目眩,扶住舱门,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朱百晓大惊,双手捂住耳朵,这操琴的人内力深厚,琴声仍是传入耳鼓。朱百晓号称百晓,音律诗词均是行家,正因如此,才更易为琴声所惑。他心知弹琴之人等三人精疲力竭之时就会动手,当下盘膝坐定,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他内力深厚,修为不凡,那琴声虽然铿锵入耳,但过了一会,竟能充耳不闻。

  莫之扬受琴声激荡,只觉得热血沸腾,忽然见到朱百晓身旁包袱中的汲水、取月二剑,当即一把抄起,心中一个念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唉,天下之大,谁知我心?只有李璘,虽然行事诡秘,却深知我心。忽觉世间之事,原本有诸多无奈,纵然英雄似曹孟德,剑术如潇湘子,也敌不过一个天字。惟有洒尽身上热血,方可酣畅痛快。蓦地里一声长啸,挥剑乱舞。剑气激荡,船舱稀里哗啦,破裂开去,便在同时,听一人咦了一声,琴声骤停。莫之扬如大梦初醒,瘫软下去。

  朱百晓以内力抵御琴声,累得浑身大汗,这时船舱既破,暴雨淋在身上,醒回神来,抱起莫、安二人,便要跃到岸上。他目力虽好,雨夜之中也难以辨物,只觉得船板晃动不停,正要分辨方向,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江面亮如白昼。朱百晓惊呼一声,霎时心凉了下去,原来船绳不知何时已断,此时船正在江心,顺流漂行。

  朱百晓一生经历的种种险恶可说不少,但只觉得哪一次也不及眼下更为可怕。沉声呼道:船家!船家!却哪有人回应?朱百晓放下莫之扬、安昭,呼道:师侄,师侄!莫之扬浑身已湿透,怔怔道:二师叔,五军会元,谁为主帅?朱百晓见他此时还有心思问这件事,不自禁又急又气,喝道:谁为主帅?肯定是人,总之不是畜生!莫之扬沉思道:是人,不是畜生?是人,不是畜生!安昭醒过来,道:朱老前辈,怎么办?朱百晓苦笑道:鬼知道!

  安昭从断板之中摸索着找出取月剑来,插入腰中。道:朱老前辈,咱们先把船弄回岸上,再作计较。朱百晓一拍脑袋,道:正是。安昭心想:七哥成了这个模样,全因他朱百晓而起,他自练成潇湘剑法,从无敌手,潇湘子前辈的狂傲之气,也由剑法沾染到七哥心中。朱百晓处处羞辱他,他怎么受得了?这才激起心魔。朱百晓自称无所不晓,看来也仅仅自称罢了。摸到船尾,找着船舵,轻轻一拉,却听喀喇一声船舵掉入江中,便在此时,听朱百晓骂道:妈的,我老朱着了道啦。桨杆全给那些船夫弄断啦。原来他们说到岸上避雨是假,借机做手脚逃跑才是真!站在船板之上,高声道:是哪路神仙跟我朱百晓过不去?报出名号来!等了一会,却听不到回音,只听风雨声愈发激烈,咕哝道:莫非敌人已经去了?

  安昭走回来,拉起一块舱席,道:七哥,来,先遮遮雨。蓦听莫之扬拍掌道:二师叔,你说得不错,五军会元,人是主帅,妙极妙极!安昭强笑道:七哥,来躲躲雨。莫之扬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破席之下,抽剑比划了几招,眉开眼笑,连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忽然回过神来,道:二师叔,昭儿,这是怎的啦?朱百晓瓮声瓮气道: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啦。莫之扬一下子想起方才的事,道:昭儿,方才是李璘。他弹的曲子叫《击铗九问》,只不过数月不见,他琴声中的魔力似乎又强了一些。安昭听他说的不像是胡话,道:七哥,你好了么?莫之扬奇道:怎么,我不好过么?原来我以前使的剑法真的不对,我能明白过来,全仗着二师叔点拨。站起来给朱百晓行礼。朱百晓以为他魔症更深了,忙摆手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眼下咱们这难关过得去,你慢慢谢二师叔不迟。莫之扬侧耳倾听,但雨声正密,哪能听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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