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2]
少年风流老来疯。祁云程并不是那种古板顽固的父亲,何况家里并不指望着他学成致用去管理,趁着年轻,就让他去疯疯吧,但是搞这个可不行,那不像个大男人。
祁连山无所谓,在父亲的押解下他又进了上海体专,对于学校教的这一套,祁云程根本瞧不上眼,他陪着儿子一起办转学手续时,操场上正热闹,祁云程捡了一个铅球,信手一撩,成绩比全校运动会的铁饼纪录还远。
这是不可思议的,就凭这一手,学校破格在暑假前一个月,收下了这个由音专转来的插班生。
祁云程拒绝了校方总教练的聘书,却为儿子办成了入学许可,他使祁连山成了特殊学生,高兴就去逛逛,不高兴就不必上课,他的体能不如他老子,但是每一项也足可在全国运动会中把记录超前一大段。
校方把这个宝贝藏了起来,准备在秋天全国运动会中大亮一下。
祁连山只是为了喜爱大学生的生活而入学,他不在乎成绩,在音专时,他的术课只有声乐是优等的,因为他有一付雄浑而嘹亮的歌喉,作曲,理论,他一窍不通,连五线谱都看不懂。然而每逢考试,他的成绩都不错,全班同学,不论男女同学都义务的掩护他作弊,除了一个名字,考卷上没有一个字,一个符号是他写的。
学科里,他的国文几乎可以拿满分,除了家学渊源之外,他本身就有着一付诗人的气质,与罗曼蒂克的性格,一首小诗一阙小词,都充满了才华与感情,此外,只有历史可以自己混及格,但是他不在乎。
他不为成绩而读书,也不为求知而求学,他只是喜欢这份生活,喜欢这些年轻的朋友。
如此而已。
他几乎是每一个女同学的情人,但从来也没真正爱过谁,兴之所之,他填一首小令送给一个女孩子,人家当宝贝一样地藏起来,他却连送给谁的都忘了。
进体专是他们父子两人的协议,祁连山在这儿很痛快,因为他的术课也能样样出人头地了,祁云程瞧不起那些技术理论与方法,但是认为儿子在这里跑跑跳跳,多少总还算不堕家风。
最使祁云程放心的是祁连山离开杭州,虽然惹得几十个女孩子泪汪汪地送行,祁连山自己却没有太多的依恋,他跟她们握手,祝福告别,然后潇洒地挥挥手而去。
不管他得到的是什么,他付出的只是友谊,真挚而纯真的友谊,这证明了他的品德,他没有玩弄感情。
而且说走就走了,虽然留下了无限的思念给那些女孩子,也带着他对她们的思念,却没有什么悲哀与惆怅,他没有为情所迷,提得起,放得下,这是祁云程引以为豪的丈夫气概,也除了倔强之外,他在儿子身上找到第二种属于他的气质遗传他最喜欢欣赏的一种。
就为了这原故,他才放心地留下儿子,回到兰州去了,当然还有另一个条件,只有两年,再放纵两年,体专毕业也好,不毕业也没关系,他必须回去,着手接办牧场的事宜,那是他的责任,自立的责任。
但是并没有到两年,祁云程回去才两个月,一纸电报把祁连山追回了兰州,那是一个令他痛心的消息。
电报上的字句很节单,只有几个字:“家有变故,父母俱遭凶垂危,速返!”
他急急地赶回了兰州天风牧场,才知道他的父母遭凶没错,垂危只是安慰他而已,祁云程夫妇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被人残忍地暗杀身死了。
凶器是两枝细小的针,涂了毒,很厉害的剧毒,这种钢针好像是江湖人所用的暗器。
祁云程早年行走江湖,这一定是江湖人的寻仇行为,但是祁连山不相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结过仇家,牧场上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老部属,祁云程待人很宽厚,也不可能是自巳人,更不会是谋产,因为他虽是独子,也只占了牧场中十分之三的股份,其余十分之七,祁云程早就分给了牧场中七个老部属了。
没有人会因为祁云程而得到好处,连同业间都不可能,因为牧场还是由那七个人在经营着
现场上还留下了另外一样线索,用细丝绳吊着的一块玉佩,玉质很名贵,上面雕着一头长了翅膀的飞马,游翔于碧空,马旁有几朵浮云,一弯新月。
玉佩是握在祁云程的手中,丝绳则是顿断的,那一定从行凶者身上扯下来的。这就是唯一的线索了。
然而这个线索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谁也不知来历,问了很久,才有一个老牧人指出他看见过这样的图案,似乎是一个维吾尔族的族徽!但叫不出名目来。
再分析那两枝作为凶器的钢针,发现那种毒,是炼自天山特产一种螫尾毒蝎的尾毒。
那是一种很毒的毒虫,一头小蝎子,可以螫死一头牛,而且死得很快,从中毒到绝气,不出十分钟。正因为这种蝎子太毒,牧人们见到就会设法在周围仔细搜索扑杀,所以它们几乎绝种了。
这两项线索归纳起来,凶手似乎来自大漠,这就是祁连山单骑千里,深入大漠的原因。
牧场上的人要跟着去,祁连山拒绝了,来人只刺杀了他的父母,却没有伤及旁人,可见这只是他们一家的仇隙,不能再牵累及别的人,此其一。凶手悄悄地来,行凶杀人后悄悄地去了,而且能暗算了他一身武功的父亲,必然是个很细心的人,查访并不太容易,自己一个人去,悄悄地寻访,不动声色,或许还有希望,如果有牧场上的人跟了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因为自己离开兰州五六年了,凶手是最近才来下手的,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此其二。
第一个理由拦不住人,因为牧场上的人个个都是祁云程的忠心伙伴,几十年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对祁云程的死,他们伤心愤怒的程度,恐怕还超过祁连山,那里还会在乎牵连;但第二个理由,却很有道理,凶手的行动干净俐落,分明是老江湖的手法,而牧场上的那些师父也都是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谁都知道他们与祁云程的关系,都认识他们,他们一去,凶手立刻就知道了,提高了警觉,倒是这位大少爷,五六年没在家,也没有人认识他。
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是祁连山的执着,有人跟着他,他就不管了,甚至于连那十分之三的牧场股份他都放弃了。这些忠心耿耿的老部属们对祁云程的忠心极为可感。虽然祁云程早把牧场分了股,他们却并不想接受,更不肯拆伙,这片牧场是他们精神团结的力量所寄。